“这世上并非只有年家承受使命,也不是只有年家被摧毁、扭曲、分化,最后只剩下一些遗孤。
但正是所有幸存的人聚到一起,才有了张家。我们这些人里,隐藏起来的姓氏和过往太多了,所以对我们来说不管暂时轮换到哪一个姓氏,都不是坏事。只是残存的隐患并非都能解决,有些地方难免要暂时停止接触。”
掮客像是很难得说这么多话,还有点生疏和僵硬。看我神色复杂,便奇道还有什么问题大可以继续提问,让我不要哭丧着脸。
我咬了一下后槽牙,就生硬道:“你先答应我,你不会死。我这种人,如果保护不了身边人是活不下去的。”
掮客有些好气和好笑:
“你这孩子……”随即也愣了一下,像是才醒悟过来,无奈道,“不是交代后事。你不是跑了半天吗?让你先听点消息,趁机恢复一下体力。”
“啊?”
我傻眼看她。
这一下她是真的笑起来,眼边的皱纹十分明显。
虫卵(二合一)
我大窘,一时间说不出的尴尬,又不由松了口气开始笑,估计看起来跟个二百五没什么差别。
只是这一笑,我缓过神来就感到胸腹一痛。掮客似乎早有预料,并没有意外,我喉咙里一阵作痒,弯腰哇得也喷出口热到发烫的血来。
这一口血简直莫名其妙,我摸着发疼的胸口就心说不妙,我们切换到武侠片场了吗?那我这样根骨不全的小喽啰可活不过三集。
同时喉咙里甜得发慌,身上也隐约开始瘙痒。
联想到掮客吐血时里面都是虫卵,我马上意识到问题,往自己的小臂和其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摸去。
也不知道是手指上已有的细长伤口作祟还是如何,真是摸哪儿哪儿疼。我疼得龇牙,抽气道“好像不对”,话没说完,一甩手竟然从小臂上抹掉了一把已经空掉的干瘪虫壳。
我靠,我脑壳一炸,脸一下绿了。
怎么没完没了都是这鬼东西,我从里衣撕了一块干净点的布料就去擦眼皮上已经干涸的血块。
刚才离那发青人脸很近还不觉得,这一做大动作,我就感到手臂好像被什么牵扯着,活动范围极小,整个人堪比被威压吊在空中,处境十分古怪。
再一眨发酸发涩的眼睛,不由暗自叫苦,刚才我可是眼睛里都糊了血,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只是这实在不能细想,一想浑身的瘙痒感就强烈到无法忍受。
“别擦,数量不多了。”掮客却有些严肃道,让我把注意力挪开,“它们的孵化时间极长,目前来看,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等到它们成熟。眼下是你的身体不适应还在排斥。”
我一愣,顾不得还吊在半空中了,“这到底是……”瞬时脑海里闪过许多揣测,嘴里那点残血的甜味居然有种似是而非的熟悉感,让我眼皮直发跳。
我想到了一件原本无解的事情。
在小镇之中,人被异化后,主要的转化形式有两种:
一是被虫卵同化,原本整体的人形散开,转化后进入雾气里;二是原本单独的人体被串联粘合在一起,成为榕树长条人。
这两个转化方向,一个分散一个聚合,但都有保留人的基本意识。以移鼠的颠倒规则来看,两者似乎是依旧对仗工整的。
可人在分散时的转化形式为什么会是虫卵,而不是干脆变成一堆心肝肾脾或者红白细胞,这一点我其实尚且没有一个很好的解释。
洞穴影子的猜想和比喻,只为我解答了榕树长条人的异化本质;月台小楼的壁画,则告诉我整个小镇晨昏机关的设置,也让我得知了前人赴难牺牲、用自己转化为屏障的种种安排。
在这个过程里,雾气是一种已有的环境姑且不论,但虫卵本身的转化就实在太割裂了,也和“洞穴投影”假说完全无法联系到一起。
直到现在,掮客的态度上似乎把虫卵看待成一种救命良方。这就让我在不妙之余,很不情愿地想到了另一个堪称满血复活的神药。
不会吧,我愕然道:“池水?雪山地宫池水里是这个?人造羊水的本质,合着是种蜂皇浆啊?”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徐佑、高六,还有不知道多少伙计都曾经拿处理出来的人造羊水治过伤,岂不是我们早就被虫卵寄生了?
我靠,原来不是移鼠疯了,居然能认可“人”被分散后可以变成虫卵这种奇葩设定,而是我们这批人有一个算一个就是混着虫卵的,只是直到散开的时候才暴露出来。
在分散状态下,人的基本构成单位只怕是太小了,无法被直观目测,结果就只剩了虫卵的存在作为框架和显形标识。
移鼠还真就只是冷漠地把我们做一些颠倒加减法,当做积木玩。别的什么都没干,全是背锅啊。
再想到不久前我那个被关在墙体里的古怪幻觉,一时间让我有点五味杂陈。我代入的视角,莫非是虫卵本身的视角?是我体内的虫卵惊醒了,使我有了一剎那的共感吗?
“年家发现那些池水并利用起来,也就是一两代人的事,随后很快就连带整个小镇交接给了张家。
我们这些遗民,也是那时候被托付给张家进行安置的。
一部分人选择拿上张家给的补助,离开这个圈子彻底回归普通人生活;
一部分人则无处可去,比如像我这样的,大多是年幼的孤女,还无法自己谋生,就被留在张家照料长大。”
掮客道,“进入小镇后,我的体温一直难以维持常态,频繁出冷汗,恐怕就是虫卵开始复苏活跃。直到刚才,我吊着口气陷入假死,又是这些虫卵反过来维系住了我的生命体征,我才意识到这种熟悉的&039;恢复&039;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