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厮比怪谈还难搞,但凡和他有关的事是一星半点都猜不出个所以然,别动脑子就对了,我也就听之任之习惯了。
我这边在腹诽,哪料他再次晃了晃手,沉吟道:
“你看不见?”
那语气很真切,不像是开玩笑。
我一愣,心头不由突了一下。
他不知道?那上次……?
怎么到了这儿还有未解之谜,我的脸上一定是非常懊恼且清晰地表现出了这句疑问。
“哎,然然。”
就在这时候,张添一忽然道:“别琢磨你那为什么了。问你一个问题。”
“啊?”
我下意识说好,有些着急。
这要命又出事添堵的时刻,他怎么不跟我同步关心一下我是出了什么毛病,也不急着问我打算过来了是要怎么救人。
“——以你往日的性格,最喜欢刨根究底。整治不了的人你也要做点动作给对方添添堵。”
他道,好像是笑吟吟的,让我没来由涌出些许不自在。“我们重新碰见以后,你怎么不想办法逼问我?”
我一怔,这个问题太奇怪了,我完全没有想过。
从情理和逻辑上来说,我当然有很多种理解谅解他的道理。从一路上各种层出不穷的事情来看,似乎也没有空间给我们关起门叙旧。
但眼下就我们俩,一家人打小知根知底,我想了想,居然不得不承认,这些都在其次,算不得障碍。
因为我好像不是个讲道理的脾气。我是个活祖宗。
“现在问你,让你想办法逼问我,你要怎么做?”他又问。
怎么做?我脱口而出,随便找个茬先踹他两脚。找机会让自己出点控制范围内的事,逼他求我。
对峙的关键就在先衡量清楚自己的价值和关键。把双方都逼到死角,就有人必须得先低头。这种事我不是已经轻车熟路了吗。
……奇怪。
我愣住了。
张添一这个看似漫不经心的提问是对的,那我为什么不做呢?
困惑,还有种很古怪的,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很轻微,但慢慢爬满了我的后背。
我隐约有了一种回避,感到不应该深究这个问题。
“还是先说栉水母和榕树吧”,我勉强笑了笑,把话题掰回去,“那些在闭环里的人是救不了的,但我们这些本来就不属于八年前的人,只要避开长达两天的寄生孵化,早点离开湖水回到正确的时间点就可以了。”
我顿了顿,一边思索一边补充道:
“过两天,等第三次暴风雨到的时候,我们可以趁机回去。反正我不会游泳,看不看得见其实也不影响大局。可以辛苦哥你先在湖里捞几个伙计上岸。等弄醒几个,人手多了也不用你一直下水。主要的问题还是在高六要怎么捞出来,但既然有导游在……”
“——我不在乎这些。”
张添一平静说,随即是包装纸被拆开的声音,有什么东西被他塞到我手里,我茫然了一下,意识到那是巧克力。
“这次没有饼干。”他再次重复说,此时看不见他的表情,让我很不舒服。“吃点巧克力吧,还是你店里拿的。”
单纯从语气我已经无法分辨他的情绪了,我只能通过记忆回想他现在可能的样子。但唯一能想起的只有那天晚上,他,他穿着一身乳白而有些发黄的水靠,一语不发,在水中静静看我。
我摇头,下意识把巧克力攥在手里,此时我冰凉的体温还不至于让坚硬的巧克力球融化,但那种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让我感到自己必须继续推论什么。
有什么问题可以想一想?我似乎是催促自己,接着轻微松了口气:
有的,我看不见这一点其实是可以解释的。
“栉水母,”我说,有些释然笑了起来,“你看,栉水母,我是不是有说过?栉水母这玩意儿是看不见的,但它可以感光。所以,这样就对了。如果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栉水母寄生同化了,暂时表达出来栉水母的表征,这很也是合理的。”
“……徐然兴。”
“——确实,我们之前观察到的都是榕树寄生的过程,但栉水母的寄生具体是什么样的,除了蜗男手背的小水母外,好像我们都无从得知。
它目前展示的那些都只是狩猎的手法而已,导游和眼镜儿又是已经完全被栉水母融合的状态。因此,这个寄生的中间状态和过程,我其实是不知道的。
所以,稍后我如果视力恢复了,只是栉水母的寄生到了新的阶段,我更加适应了它的污染。但不同于榕树,栉水母的最终宿主目前看来,外貌表现上都更如常人……是有这个可能的,对吧?”
“——徐然兴。”他加重语气,打断了我。
我有些烦躁,停下来盯着眼前“看”他,猛地就冒出了一股邪火。
“你发抖了。”
他轻声说,过了一会儿,他轮换着那只拽住我的手,好像是脱下来一件外套,套在我身上。
厚实夹克带来的温暖和上面残留的人的体温,让我莫名又打了个哆嗦。
而且,原来现在张添一还没有换上水靠吗莫非两天后他是自己另外在哪里找了一身装备。
也对,他曾经和我说过,他的背包丢在岸上草窝里。
说明那一次,可能他其实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把我从湖水中带到了水面上,之后才是东崽在树上守着我,防止我溺亡。那么张添一在那两天里独自离开去做了什么,准备了需要的东西,是能够说得通的。
“……徐然兴,你不觉得自己很不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