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道,求真己,以佛,破世间,追问一切,探究根本,后来有了各种流派,建立信仰与真神。
在以儒为主的大众眼中,这些都是解释法则的渠道,王朝更替兴许远比这些超越生命之谈更为重要,至少一目可及。
德康三十三年,三十九岁的湛亦川长辞人间。他五岁登位,在世家虎视眈眈中建立了祥和、宜居的国度。但是他并没有彻底解决世家把持朝政的问题,这个烂摊子随着政权一同交到他的儿子湛敏辰手中。
湛敏辰,比他这位少年帝王的父亲更具政治眼光,也更加杀伐决断。他在位第一件邦交大事,就是同意了宣国的求亲,将韩雁世家的三小姐,湛国的元嘉公主,嫁与宣国少年将星,沐家沐戈。
“这些,都是她的选择。在世为人,叶三公子就要承担起她的责任。”
叶桁曾经论过,情爱与责任,论质无高下,论量,她选后者。显然,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抉择。
“虞章,尝过生死,今后你该去想想,如何成为你自己,去完成你该做的事。”
窗外,弟子诵经声传来,花在春日将近时盛开,叶在落,水中也好,泥土也罢。
引慧将木匣交到虞章手中。“叶三公子与伏御先生离去之时,特地将此留下,转交与你。”
木匣就躺在桌上,里面是几片散落玉简,是从玉骨扇上拆下。纸条攥在虞章手中,薄纸不胜发出颤音,墨书几字,价值千金。
千金一诺,千金还你,我,毁约了。
如何能不明白?
只是人非草木,孰能坦然接受。
“他虽佛学精深,亦非草木,你就这般戏弄以他?”
湛、宣二地以嘉岭一带为界线,雁到此处亦归家。怎能不生归家之心?
解溪重在秋禹刻出事后,终于有了一席之地,从秋家请出来负责送亲入宣地。同他一样在队伍中格格不入的,还有法华寺久不出世的虞章。这位先生治学过人,气度也过人。素白的衣裳,总是以笑待人,又不亲切。
“宣国多寒日,我想请他算个良辰吉日,最好暖和些。”说着,叶桁拢紧了外袍,以免风寒入体。还未到宣地,气温已大降至难以忍受。
解溪重,听闻虞章与叶三公子判命旧事,亲见二人古州生死相伴,其中荒唐他已无力再辩,大抵能同这位公子以薛意之名戏弄与他相提并论。
“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叶三公子。”
湛与宣相隔不远,却是两个国家。
“倒也不必如此,我看那位沐将军没有几分诚意要娶我的意思,说不定很快,我就会被退回湛国。”不然何至到了边境,还不来亲迎?
被退回去的公主,约莫在风口浪尖,茶谈饭后,是绕不过了。解溪重捏着袖子,勉强保持微笑,道:“先生还是努力为我国争光。”
叶桁一愣,随即从记忆中翻出这一段,点着解溪重哈哈大笑。
将夜,叶桁回帐中休息,留了条缝以透风,一道修长剪影就透了过来。“你这又是何意?”语调动听,平静,完全不觉波澜生起的模样。
“算良辰吉日?”叶桁将自己逗乐了,笑了几声,未得附和,笑得发僵。“你为何还不走?天地远阔,去做你自己的事,难道非要跟着我?”
帐外人在原地站了片刻,在叶桁以为他长了性子,不再回她时,叹气般道:“许是我在这方面涉猎少,不明为何不能两全,非要走到绝境?你若是想走,嘉岭拦不住你。”
这个份上,都不曾生怨怼之心,倒是让叶桁替他泛起酸楚。
“虞章,前些年,在水船中相遇,我曾同你说,我想成为世家第一的公子。那句话,是骗你的。那是我幼时的梦想,故而我拼命修习术法,事事都要强过兄长。后来杜幽海一事,远走卫都。自那时起,我能做好的就是一位世家贵女。我想看看,在这条路上,我能走多远。”
“人不能只有情爱,我想找一找我自己,看看我生来意义所在。”
那年贤雅集,自答应湛敏辰起,她若是毁约,就没有国,现在和亲路上毁约,彻底连家国都不曾有。在儒学熏染下,家国胜过她本身。
转折点,看似就在杜幽海一事,华景沅濒死,而她与叶枷开始为背后真相奔波。
恰是杜幽海……帐外人深深闭上眼,他不觉因果之时,因果已在推动。“倘若当初,我能早些……”
“虞章。”叶桁打断他接下来言语,道,“我们一直在究天命,而在其中沾染多了,我甚至有时会开始恐惧。我想去试一试,无任何后顾之忧。”
话中深意,不需再特意言明。
无后顾之忧,虞章就不能成为这个意外。
和往常一样,接受叶桁为他安排的一切,听之任之,又要他去成为自己。
入宣国后,拜见宣帝。宣帝年岁近半百,眼神中仍然有着一位帝王的精明能干。
“元嘉公主远道而来,不如先入住将军府,待沐将军回都,即可安排大婚。”
叶桁自然称是,秉持一位公主应有的礼仪。
酒席起,随之入宣地的几位在宣国官名的相邀之下难免小酌几杯。宣帝又想起了这位贵客,寒暄道:“公主入我国,舟车劳顿。”
叶桁道:“入贵国以来,一路上风土人文大受裨益。入国都,沿街小铺多有打铁造艺,强军之国风早已深入人心。”
宣国官员问道:“是何铁艺?”
“于兵器一道并无涉猎,只闻得什么三棱?许是造型一类。”
官员几句话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