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他一起出门的师兄弟们带着喜悦与悲伤的故事回来了,只有他全是苦。
“师父,我欲渡人,然能力不足。”
引慧抚着他的额发,道:“执意渡人,也是执着,是苦。”
人生是一场修行,从生到死。
师弟请他一同去为一位老先生超度。老先生在世时很有学问,乡邻大多受过他的恩惠。他们坐在堂下,回忆老先生生平往事,悼念亡人。
“师傅,辛苦你与你师弟了。”
在很久之前,虞章因佛法精进,他的容貌变化开始变得缓慢,也许有一日,他的师兄师弟们垂垂老矣,他还是少年人的模样,也从某个点开始,旁人再也记不住他,尽管这位少年人有一副好相貌,有无穷的智慧。
“一个人,有这么多人怀念着,就不会消失。而我却好似没有人能记住我。”
“师兄,我们法华寺所有人都认识师兄,记得师兄。”
这位师弟老死时,也是这般念叨。
“因缘而起,你的缘或许来得晚了些,而你来得早了些。虞章,这也是你的机缘。”
佛法斩缘,不是要与世间一切断缘,而是超越。虞章与这个世间的缘维系于一点,只要斩断这一点,他就能顺之构成与万物的缘,不执于缘,进行超越,得证如来。
自那时起,虞章的生活剩下四件事,典籍、佛法、救世,与,等池中莲花开。
德康年间,他救了一位孕妇,为其保住腹中女胎。后来,他才知,这位是湛国的长公主,湛九安。
又在一年后,湛九安下帖至法华寺,特请虞章居士为其女叶桁批命。
手拿请帖,虞章对着一池含苞莲花竟百感交集。第一次,因有了果。湛九安许是他的缘,他终于握得一丝转变天机。
叶桁是韩雁山庄第三位公子,生来即是如珠如宝般,她周岁时抓到了书籍,叶老庄主欢喜得将这位孙女抱在怀中,道:“我叶家以诗书传家,我看她很有可为。”特为她所居之院,题“中和位育”。
这位方满周岁的女公子在朝他奔来时,摔了一跤,就势捡起他的衣裳擦拭眼泪。
虞章自出生起就带着的玉骨扇在此刻滚到了足边,女公子乐呵呵抓起玉骨扇,翻来覆去,爱不释手的模样,她展开玉骨扇,将脸贴上去,亲了一口,将口水悉数留在其上。
接过玉骨扇,那一刻,虞章看到了这位女公子身后落霞金光,逐日而去。
“非四界类属。”
女公子尚且不知这个人,这句话会为她之后人生带来多大困扰,她只是美滋滋朝着虞章,笑着要去抱他。最终,女公子为长她一岁半的兄长抓走了。
韩雁山庄批命后,虞章仿佛在一日之间声名鹊起,他的佛辩令人深思,他的佛法令人赞叹,一时,四界都知晓有这么一个人物,认识这么一个人物,又在谈话中淹没。
“我的缘,皆系于叶桁一身,我会护她长大,了却因果。”
她少年失亲,四处游迹,虞章就跟着她,她长大,惹事,虞章就看着她,直至古州入局。
不论其他,不论其他,做自己,这是少年起虞章心之所愿,有自己的命运。
满池莲花风华,虞章接过尧光贤雅集帖子,他问引慧:“师父,这样的缘能否结成姻缘?”
他习惯叶桁,叶桁也并不排斥他,也许两人可以试一试,不要因为其他先放弃。
贤雅集是仙人二界大会,聚贤会雅,主在交流切磋。各家会派出年轻一代弟子,交好以结盟。几家弟子路途结伴,有时也会共同参与除妖卫道。
夕阳将落,妖族在四家弟子围猎下一个个没了气息。血腥气漫天遍野,中间围着的是一个红衣姑娘,眉眼间刻画血色妖印。
在一众“杀”与“捕”的争议里,这位妖族姑娘渐渐现出妖身本体的红色狐尾,誓要与之共死。
人群中走出位儒雅的公子,抬剑向她道:“大会将至,不宜赶尽杀绝。这位姑娘不如与我等走一趟。”
这位公子话音刚落,旁人即道:“留着生变,解公子,我等联手,先灭妖。”
真是烦躁呀!狐族姑娘呲牙现出狐面,吓得胆小弟子连步倒退,手中术法接连砸了过去,狐族姑娘身上很快又增了几道烧焦伤口。
她倒也不怕,气势愈盛。四家弟子当着面讨论她的生死,既如此,她便是做好一死的准备。
意见难同,解溪重不免生了躁意,面上仍是温和笑意。风过林叶,叶落随风,刮过解溪重脸侧,笑即僵在面上。
纷扰声中,狐族姑娘磨爪以备,吹落的林叶在这时如潮水般纷纷涌来,在众人终于察觉不对劲时,林叶凝成千万条绿色长鞭,横竖交织,四面八方伸出。
举剑相劈,即从足边钻出绊住腿脚,若是术法相灼,则有更多林叶相击。
抵抗最狠的华家弟子已被林叶缠了紧实,解溪重换了左手持剑,喊道:“莫要抵抗,来人想必并无恶意。”
地上有一条痕迹,那位狐族姑娘大抵就是在众人纷乱时,被来人以木行术法拖了出去。
不想惹事,只是带走位妖族?
他用剑劈开拦路木藤,追了出去。未追多远,远远得见树尖立了位白衣人,不至跟前,树枝在操纵下压低、垂地,是位清秀的姑娘。
姑娘双手拢在身后,朝他致意,道:“解公子,许久不曾见面了,我来谈桩生意。”
解溪重认命般叹气,拱手道:“薛姑娘有何见教?”
古州之后就不曾见,一见肯定有麻烦事。解溪重真是怕了落霞天府的人了,玩弄人感情也就罢了,还非要揪着一点不肯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