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百念成一意,虚虚一握,风雷之力尽在掌心。她持之为刃,朝笼罩建明城的疠气一劈而去,如大地皲裂,新绿初成。
同一时间,风雷之息笼罩天地,这是建明城人出生以来见过的最暴烈的风雷,这股至阳至刚的力量从每个人体内穿过,离开时似乎带走了什么。
这场风雷是出生以来所有风雷都难敌的力量,独属于神,法则神,在时间消失了数千年的一族。
心底战栗,百姓却无不哀恸,这是刑简先生所化,为了不牺牲他人,迎难而上。
风雷之息席卷天地,四界皆惊动。这时慈悲的佛光如云霞般染映天边,璀璨金光直面心底纯真善念,一切邪思压在看不见的角落。末法时代,四界尚存佛念。
司法神与青阳王君在众人仰面向天空侧身行礼。
法华寺中两位僧人对着佛光不尽感慨。“师父,虞章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金光在风雷之息中抢下了浑身烧得漆黑的人,护着回到了安心地。
重建后的建明城,一派安逸,百姓安居乐业。在这里,发生过一场温病,有一位代城主,阻止了一场兵戈之祸,带着百姓找到了新的出路。神曾经降临过这片土地,但对于百姓而言,那位放粮、分药,以己身承司法神位的先生,才是神。
仙人抚我顶(四)
刑简!叶桁!叶桁!刑简!
梦中,这两个名字一直在耳边回响,梦醒,光明咒下,她缝缝补补。细看来,补的不是布娃娃,不是衣服,是一具身体。
她在补着自己毁坏一半,血肉横飞的尸体。旁边还有一具发白的尸体,腕处横切开,血肉捣乱,是从里面扯出什么的模样。
源源不断的金光从塔外涌入她魂魄之中,金光凝线穿梭在肉身的经络骨骼间。
无尽光明与血腥暴力交织着,诡谲莫测。
左华峰进来时看到这一幕,险些没忍住。“这具身体破成这样了,你还要?真要是补完了,不知是刑简还是叶桁了。”
只剩魂魄的姑娘闻言向他点了点头,然后低下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她占据叶桁肉身后,有无数人问她,是刑简还是叶桁,她自己也不明白,但只要看过她魂魄,就无论问不出这个问题了。
她同叶桁有七分像,剩下三分在于眉眼更精致,溶于金光。
“好在伍掌门将我另一具肉身寄放在塔中,拼拼凑凑,也勉强能用。”
两年来,时不时有人来看她。偶尔是伍华殇,偶尔是左华峰,她每一次都是在修补身体,强化魂魄。
左华峰问她:“如今你是叶桁还是刑简?”
她低头看了看,一具尸体血肉开绽,一具经脉七零八落。“刑简与叶桁,不都在这里吗?”
有了肉身,就执着于我。
初始,她给两具尸体剥皮切割时还十分怪异,内心满是荒诞。两张脸并排在一起,一点都不像,自己究竟是哪一个呢?
她请左华峰给她带了面镜子,她看了看,都不像,她是谁呢?
后来手愈发稳,技术愈发熟练时,这个问题她也就不再问了。刑简在这里,叶桁在这里,她可以是刑简,也可以是叶桁,或者是其三的。
她更好奇的是她为何还有魂魄,为何魂魄带至纯金光?
伍华殇道:“那日你借司法神位,魂魄已近神之传承,而肉身远远不及,故而接近全毁。本该再入轮回,走封神之路,是佛家参与了你的因果,强行将你拉了回来。”
“建明城百姓为你建生祠,这些是你功德无量。”
“先生大义。”他道,“你会成神的。”
她应了声,继续忙自己的事。自从魂魄状态,情感愈发平静,爱恨难起波澜,唯独心念观微万物。没了躯壳,得失之心没了着落,对世间的看法也开始归于天然。
缝缝补补三年,她终于修好了这具身体。以玉简为心,金色神光从心脏处蔓延身体每一处,她躺了下去,开始融合,感受手脚新生的剧痛,伤口愈合的瘙痒。
再睁开眼时,她有了呼吸。
左华峰来时,里面铺天盖地的血腥气开始收敛,看着突然出现的人,他有些反应不过来。“你……”
“多谢五年来看我。”容貌介于刑简与叶桁之间,勉强算得上清秀。令人好奇的,是她为何不干脆修补原来的容貌。
“叶三先生。”难得正经,令人侧目。
她弯身行礼道:“刑简就好。不知如今,虞先生可安好?”烧得一片漆黑时,她曾见漫天佛光。隐约有记忆时,她曾闻经声颂古。
“那可大大不妙了!”左华峰盘坐于地,揪着自己新长的胡子。“那虞先生触犯了法华寺规,数百杖刑,打得是皮开肉绽,下不来床!怕是不日就要被赶出寺。”
他说得这样生动,绘声绘色,好似行刑那日他就在现场一般。刑简撑着脑袋如听评书,他竖目瞪道:“你不信我?”复又叹了几声。“有些人是一修就修了五年,外面人天翻地覆,她安稳自在。”
刑简笑道:“我自是信左上仙的。若非上仙□□,将我肉身放入浮屠塔中,怎有我今日修补之果。”
这话一出,勾起左华峰伤心事来。“你也知道的,本来是想让我那小弟子来浮屠塔的,她碍于半妖身,道心不稳,正好来此炼炼心,误打误撞反倒将你送了进来。”
刑简盯着他,眼中漾起笑意,道:“若非上仙与神君设计让我大庭广众之下占据叶桁尸身,我这也不至于被逼进了浮屠塔避难。”
一开始,她一直以为是伏御同外人设计了她,后来直到那日司法神君降世,白发似雪,她灵光一闪间想起了尧光换身的那一夜,同样的神力,另一个从始至终就是左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