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衍山一论以仙门之责为断,尧光据理力争,最终将为妖族所戮的责罚改为浮屠塔禁锢十年。
那日细雨朦胧,在妖族与仙门共同见证下,犯下虚衍山破阵罪,身着尧光弟子服的年轻人一步一步走入塔内。那个年轻人面容恐怖,一道长疤贯穿整张脸。众人心中都明白,她这一去,就再也出不来了。
似是故人来(四)
晃晃悠悠,撑一桨过万水千山,醒时蝉鸣入耳,方知是梦。虞章手上托着个木盘子走进来,里面是一本书与一碗面。“醒了?今日仍是一篇书目,一碗面。”长发用一根乌木簪子束着,袖以攀膊绑起,还未放下。
美人如画,可此种情形,恕她无福消受。衣袖往脸上一蒙,转向里面继续睡。
“今日城中来了一行人,是韩雁山庄门客,听闻叶庄主也在其中。”他将盘子搁在桌上,开始解攀膊,床上的人翻身而起扑到面前。
“完了完了,定是尧光的人泄露了行踪,这位叶庄主来寻我麻烦了!”
虞章按着这人额头将人推远,这人又嬉皮笑脸扑上来,殷勤地为他解攀膊。“先生!虞章先生!我是你教的弟子,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陷入危难。”
“叶庄主不会为难与你。”虞章推辞不过,只好顺着将衣裳褶皱捋平。
“反正你答应过伍掌门的!再说我那具身体还在浮屠塔,又拿不出来,我怎么还他啊!”
这年轻姑娘生着双如弱水般干净的眸子,相貌虽平平,然却是占了叶桁身体的刑简无疑。
半月前,刑简走入浮屠塔,正以为自己将在浮屠塔了却残生,欲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时,伍华殇找到了她。是真正的伍华殇,他拿出了尧光掌门印信。
她当即求饶,道:“掌门,这里面好可怕,求你直接封了我的五感,好给我个痛快!”话虽如此,这人既欠了她的情,哪里还会真的这样做。
于是,这位尧光掌门同她做了个交易。
“事已至此,我等想与刑简先生做个交易。我尧光可以放先生出浮屠塔,然,天下将有一场危难,我等需要先生帮忙破解。先生需敛去容貌,以尧光弟子身份进入旧楚地。有一人会陪先生同行。”
她自然是同意了,大不了出去了再想办法。接她出浮屠塔,陪同入旧楚地的,是虞章。真会找人!
想来这时,叶桁的记忆与情感已开始慢慢侵蚀她,否则她怎会一见虞章,一切都不管不顾了。等她明白不对劲时,已进了楚地。
楚地气候湿润,多生虫蚁,又四季如春,乃各种毒物栖身之处。自有志载,爆发的疫病、中毒事件不计其数。
楚志中特地记载的共有两次大型温病。一次是传闻中不知何年,在百里城爆发,过程不详,只知死伤无数。另一次则是在十八年前若水郡。
那时三国分立,却能同心协力渡过。宣国由大将沐戈带领十名剑进行防卫,楚国出医师与解瘟药草,湛国是元嘉公主带着破军七星献计献策,解决生活琐事与灾后重建。
那位传闻中的叶三先生母族乃湛国皇室一脉,承袭其母荣光。
这次的温病爆发地点是建明城,在未统一之前,此城名霁明。
“先吃面还是先读书?”
“自然是先吃了。”刑简凑到虞章身旁,兴冲冲捧过碗,低头猛嗅,很是满意。
虞章此人神奇得很,这一路上,他将自己的聪明才智发挥得淋漓尽致。大到推演,小到下厨,没有他不会的。听闻他在法华寺做居士,想必日常也是自己料理的。
她吃着面,脑子里又不大清醒,嘴贱问道:“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何不出家?若要成佛,出家的机会可比在家大得多,你难道只想做个钻研典籍的读书人,耍耍嘴皮的察士?”
“别吃了,先读书。”
刑简盯着自己被收走的半碗面,连忙道:“我还没吃完呢!”
虞章忍着额头抽动,一闭眼道:“少食有利养生。”
是吗?刑简讪讪收回手,她觉得自己又惹到这人了,都怪她多嘴,不出家自然有理由,哪里用得着她来关心。
“今日开始,学五经。”虞章将书翻到第一页,诗经开篇《关雎》。
刑简百念俱灰,磕在桌上。“我不想看,每每一翻书就是这篇,快看吐了!我要看志怪,看小说。”
“刑简先生失魂多年,不知来处,今朝梦醒,不记过往,是何时学的《诗经》?”
刑简愣了,磕在桌上的脸皱成一团。她试探性将头抵在旁人肩上,没被推开,一不做二不休抱着人半边肩膀哭嚎。“先生,我不想读书!我就是个榆木脑袋,我不要记!对了,我可以辩论,可以同你说话!”
虞章轻轻“呀”了声,另外半边袖子里的物件磕到了地上。他趁机避开刑简的手,慢悠悠捡起来,搁到桌上。是一柄玉骨扇。
“虞先生,我愿习字,虞先生有八斗之才,于书道定有一番见地,我愿随着先生习字。”看在玉骨扇的份上,她绝不能与虞章起冲突。
先顺他意,撩拨他,让他心烦,无暇顾及小事。
“握着笔,转过去。”不知是真傻还是装模作样,刑简捏着笔,直愣愣盯着虞章,与书案之间隔了个人,他一时无法动作。
“我要效仿我师,自然时时刻刻不得松懈。”刑简眉眼含笑,满意地看他手足无措只能顺着她的模样。
“先生,我不能看着你写吗?习字精髓不就在于习书者品性吗?我看着你,兴许写得更好。”她凑得更近些,美滋滋地去看他拧起的眉,紧抿的唇,是挺好看的。虞章之姿,四界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