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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无渡枕在晏琳琅腿上小憩了一会儿,浓黑的眼睫轻轻阖着,鼻挺唇红,周身涌动着难得的平和宁静。
他竟这么睡着了。
晏琳琅觉得不可思议,指腹沿着他飞扬的眉峰轻轻滑至鼻尖,再隔空在那片艳丽的薄唇上点了点,他也未曾醒来。
红衣的神明分-身,举手投足都透着蛊惑人心的妖冶。
晏琳琅欣赏了一会儿,约莫被这种岁月静好的安宁所感染,才醒没多久的脑袋又有些昏昏欲睡。她索性将神魂内敛,趁着休息的间隙进入灵府中,继续运行功法吸纳桎心花的神力。
她运行了几个大小周天,感觉自己在灵府中待了足有几个时辰那么长,然神清气爽地睁眼一瞧,现实里的时间不过才过去了一刻钟。
腿上空荡荡的,殷无渡已经离开了。
好在他人虽不在,却不忘留一张红色的小纸人充当“人质”,以证明他只是暂时离开,忙完了便会回来赎人。
白妙还蹲在廊庑下的石阶前画圈圈,见晏琳琅终于推门出来,眼睛一亮,而后又委屈地瘪瘪嘴:“师父……”
像极了被阿娘抛弃的某种小兽。
晏琳琅心一软,俯身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妙妙真乖,要不要吃鸡腿?”
最后还是请傀儡宗的小厨房做了一桌丰盛的午膳,才将小姑娘哄开心。
桎心花的力量依旧有些凶猛不可控,晏琳琅于房中闭关时,殷无渡留下的小纸人便一直护在身侧。
晏琳琅与玄溟神主相处久了,渐渐就能区分出他几个纸人分-身的特性——
黑色的小纸人最像殷无渡的本性,桀骜张扬,强悍可靠,做什么事都仿佛游刃有余、信手拈来;
白色的小纸人有着神明的矜贵淡漠,专注于刺探跑腿,看似精明高冷,实则是个一被戳穿就手脚慌乱的纯情小可爱;
红色小纸人最缠人,看似慵懒颓丧,实则麻烦精一个。它喜欢摊手摊脚地躺在任何有晏琳琅存在的地方,晏琳琅应酬时它躺在袖纱中,晏琳琅休憩时它躺在案几上,就连夜间睡觉时亦要躺在晏琳琅的掌心里,偶尔还会顺着袖袍爬到她的肩头,戳一戳她的脸颊,扯一扯她的头发,碰一碰她卷翘的眼睫……
晏琳琅被它闹得直痒痒,索性一把捞过来压在枕边。
翌日晨间醒来,红纸人被压出了褶皱,变得不那么笔挺漂亮了,它似乎有些不高兴,直到墨昭昭前来送修好的骨簪时,它仍恹恹藏在晏琳琅的袖袍里,捋平那些细碎的褶痕。
此时正值春夏之交,绿浓花淡,晏琳琅闲来无事,便随着墨昭昭一同顺着游廊赏景漫步。
她捻着那根接好的骨簪瞧了许久,满意道:“手艺真不错,都看不出半点修补的痕迹。”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手艺!我墨昭昭可是甲级炼器师,补一支簪子不在话下。”
墨昭昭背着双手走路,颇为自豪地抬了抬下颌,“不过这支骨簪并非凡物,上面附带的防御术法我从未见过,无从修补,以后多半只能是支普通的骨簪了。”
“无妨,这样便足矣。”
晏琳琅反手将簪子插于髻中,侧首见墨昭昭身后只跟了两个傀儡侍从,便问,“钟离寂呢?
一听到钟离寂的名字,墨昭昭飞扬的脸色便垮了下来。
晏琳琅问:“吵架啦?”
“也不算吵,就是吧他总喜欢劝我放弃炼制尸傀,说什么此乃逆天之举,易遭反噬、招天谴,叽叽歪歪念叨不停,我炼制尸傀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
墨昭昭一口气憋在胸腔中,又无力地泄出,“因我炼制的尸傀中混入了妖物,给宗门招来祸事,我爹将我狠狠责罚了一顿,还要将我发落去奉天谷磨炼三年。我心情本来就很差嘛,他还一直那样说,所以我生气了,不想理他。”
“听起来是很让人委屈。”
“是吧?还是尊主懂我。”
“只是不知道他将来成了尸傀或是别的什么,还能不能像现在这般絮叨呢?”
晏琳琅只轻飘飘一句话,便让墨昭昭驻足陷入了沉默。
是啊,钟离寂已经二十二岁,还有多少日子能自在絮叨呢?
墨昭昭早就不生气了,但又不想拉下脸主动去找对方,纠结了片刻,挥挥手道:“不管他了!我此番来见尊主,是想邀请尊主参加七日后的庆功宴,反正那把灵剑还要几天才炼好,尊主不妨多待几日嘛!”
“庆功宴?”
晏琳琅问,“贵宗近来有喜事?”
“双喜临门。”
墨昭昭伸出两根手指,脆声笑道,“一则那残害少女的妖物已死,当然啦,这都是尊主的功劳,届时我爹会在宴上将尊主的光辉战绩告之于众人,绝不抢功;二则嘛,霸占奉天谷界门的那位傀儡王身陨,本宗再无掣肘,自然是喜上加喜咯。”
“奉天谷傀儡王?”
晏琳琅隐约听说过,奉天谷乃傀儡宗的力量来源,却不知那里面还住着一只什么妖王。
“尊主有所不知,傀儡宗每年都有无数报废损耗的傀儡人偶,这些人偶被遗弃后生出了浓重的怨气,我宗只能派人定期净化镇压。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坏就坏在这些怨气傀儡偶然间得到了一颗可炼化万物的灵枢金魄,渐渐凝成一尊极为庞大可怖的傀儡王。”
“创世神女补天时,漏下的那粒尘?”
“正是呢!那傀儡王用灵枢金魄炼化出了一道可自由穿梭于阴阳两界的界门,领着那些怨气傀儡在奉天谷中占山为王。尊主应该知晓,奉天谷中有一种灵力充沛的玄金石,珍奇无比,只需指甲大小的一块,便可保傀儡机关数十年运行,眼下被傀儡王这么一占,宗门就仿佛被切断了命脉,一度落魄到要为人族皇帝打工维持生计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