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一开始就摆明自己来的目的,则对方必有准备,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所以,要让对方猜不到自己的意图,才能给出最真实的反应。
从墨淳风的反应看来,必定还有别的事瞒着她。
所以她才将计就计,留在宗门内方能更好的查清内情,找到桎心花的下落。
不过话说回来,重铸断剑的确也是她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
当年殷无渡销声匿迹后,晏琳琅曾下山寻过一次,但只找到两截残刃,睹物伤神片刻,便随手收在了一只储物袋中。
近来想起此事,她花了半日时间从数十只箱底翻出了这只储物袋,趁着路过傀儡宗办事的间隙,拿来修一修。
尽管修好了,也未必能找回它的主人。
傀儡宗给她收拾出来的住处与其说是客房,不如说是一处规制极高的园林,假山池沼、亭台楼阁一应俱全。墙角芭蕉,窗外幽竹,无不彰显清幽雅趣。
自仙门治世以来,各家仙府奢靡之风盛行,所住房舍非金即玉,像傀儡宗这般还保留着凡族建筑的,实属罕见。
隔扇通透的花厅内,晏琳琅施法操控的纸人侍女正在井然有序地燃香沏茶,所用器皿皆是从仙都带来的精巧之物——出门在外,危机四伏,用自己的东西放心些。
晏琳琅歪身坐于案几的软垫上,刚接过纸人侍女递来的香茶,便见窗外飞入一只翩跹的白蝶,轻盈地停在窗棂上。
蝶翼对着晏琳琅,一开一合。
这院子并无花卉,哪来的蝴蝶?
晏琳琅抬指一勾,那蝴蝶便落在了她的指尖,凝神一瞧,才发现它竟是用细如发丝的竹骨与白纸做成的机关纸蝶。
精细如斯,惟妙惟肖,若非晏琳琅目力极佳,还真看不出来这蝴蝶是假的。
白妙一见着会飞的东西就手痒,扑过来双手一合,那纸蝶却是从她指缝中钻出,扑棱着飞远了。
晏琳琅被她呆然的样子逗笑,拖着柔软的尾音吩咐:“妙妙,出去探探路,注意不要被人发现。”
一听见可以出去玩,白妙的眼睛都亮了几分,点点头便越窗而出,消失在摇曳的树影中。
晏琳琅一手托着下颌,一手覆于青砖锃亮的地面上,闭目施展追踪术。
土灵术法以她掌下为中心飞速蔓延,院中的盆景,曲折的游廊,宗门的地势舆图在脑中成型。
鸟雀在校场觅食,傀儡人来来往往搬运忙碌,墨曜搂着婢女在玩嘴对嘴喂葡萄的游戏……
噫,换一个。
“去将那个逆女给我叫过来!”
书斋内,墨淳风正在暴躁地来回踱步,似是压抑着怒火,“别以为老夫不知道她在做什么,那是大逆不道的事!眼下无辜女子陆续被害,派出去的修士一个接着一个丧命,已经惊动了其他仙门!她竟然还敢顶风作案,若她捣鼓那些邪门功法被捅出去,老夫也护不住她!”
有情况?和傀儡宗的大小姐有关?
晏琳琅敏锐地嗅到了异常,还欲催动土灵术潜伏靠近,却感应到有人在靠近。
她断了追踪术,睁开眼,便见一名柔媚貌美的女子领着一排小婢自廊下而来,于门口跪地请示道:“奴婢兰英,奉曜公子之命献上佳肴陈酿,祈请尊主笑纳。”
墨曜派来的?
晏琳琅回想起方才在追踪术中感应到的画面,没由来一阵反胃,敛神唤道:“进来。”
兰英轻轻抚掌,那群小婢便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进来,一板一眼地布膳斟酒,竟是一群与真人样貌一般无二的机关傀儡人。
一个个的肌肤白皙如瓷,云鬓纤毫毕现。
傀儡宗这几年的炼器术又精进了不少,傀儡人都可以做得这般逼真了。
晏琳琅暗中观摩,秋水眸不自觉转向一旁,落在姿态娴静、弱不胜衣的兰英身上,问道:“兰英姑娘,也是傀儡人?”
兰英闻言微微一笑,跪着面向她的方向,解释道:“奴婢是曜公子的凡仆侍女,并非傀儡人。”
“难怪呢。”
晏琳琅毫不吝啬自己的欣赏与赞美,眼尾带笑道,“呆滞的木偶,怎么可能有你这般漂亮的眼睛?”
兰英的眼睛的确很美。当初也正是因为这双会说话的含情目,才会在一众侍婢中脱颖而出,被傀儡宗的长公子墨曜看中。
但被尊贵无双的仙都之主赞誉,明显与被墨公子狎昵调戏是不一样。
明明尊主才是世间最耀眼的女子,却用那样温柔真诚的语气夸赞自己,兰英忽而生出一股受宠若惊的羞怯,连带着耳尖都绯红起来,忙垂首道:“奴婢贱躯,承蒙尊主谬赞,愧不敢当。”
“我这个人只说实话,有什么不敢当。”
晏琳琅见兰英低头绞着袖边,半晌没退下,便问,“还有事?”
兰英轻轻点头,红着脸道:“明日曜公子于雅阁设宴,不知尊主可否赏脸……”
话还未说完,兰英便将头低到胸脯上去,咬唇眼睫轻颤。
如果有得选,她实在不想替曜公子传这话。
与那个朝秦暮楚的男人共饮,简直是玷污了仙都之主的声誉。
晏琳琅却是明白了,兰英姑娘是被墨曜逼来探口风的,弯眸笑道:“你告诉他,就说本尊乏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
兰英悄悄松了口气,忙伏地称“是”,起身领着小婢们轻手轻脚地退下了。
暮色四合,廊下挂起了漂亮的八角宫灯。
晏琳琅没有动满桌的珍馐佳肴,仍撑着下颌,思索方才墨淳风在书房的那番盛怒之言。
听他的意思,傀儡宗的大小姐与命案似有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