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经义眉头一立,道:“荒唐,此话是我们老祖传下来的,如何有假?”
“你说你老祖传下来的,就是你老祖传下来的么?”贺延年闲闲开口,他的手臂也受了伤,魔气的作用下,让他的伤口好得极慢,包扎的地方还渗着血。他阴恻恻的盯着柳经义:“我们太虚门也是流传了万年的传承怎么没人说。你说你老祖说的,让你老祖出来解释一下,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啊。”
“贺真人此话有理。”
人群之中有人道。柳经义愤恨转头,却没有发现是谁说出的这话。他扫过所有人,见人人看向他时都是恼怒之中暗藏不耐。他这才陡然察觉,自己已失了人心。
“够了,此事,还得留个说法来。”
最后还是张之洞阻止了这一场闹剧。
贺延年跟随一群人离开,他见周遭无人,径直往清微峰上。他已经许多年没有上来过清微峰了,而在洗剑台上,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那里等着他。
贺延年看到那身红袍时,眼瞳微缩,但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往前走去,道:“魔尊果真是艺高人胆大。”
重延转身,她银发如雪,落在红袍上,倒显出一份奢靡。她朝贺延年笑了一声:“真人,许久不见。”
“这是我太虚门的地方,而不是尊主的魔域。莫要用这种主人家的口气与我说话。”贺延年并没有给重延好脸色。哪怕此前他们才精诚合作过一次。
重延低低的笑了声:“也罢。经此一事,静虚宗失了人心,太虚门也成了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再不会有人将魔域与太虚门关联在一起了。真人隐忧都已解决,还做什么这般神情。好似我做了什么辜负真人的事似的。”
贺延年脸色一僵,一甩袖。
这是他与重延的密谋,太虚门被架得太高,出来的人么,又个个都是人才,反而让太虚门无法回旋。若是有个脸皮厚的掌门也就算了,偏偏张之洞瞻前顾后,既念着旧情,无法决裂,又担忧太虚门的未来。反而让太虚门最近百年间逐渐衰落下去。
如今秦羡被带走,而太虚门的声望反而回来了,贺延年所有心腹之患都消失。
对于贺延年而言,这可真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事情了。
贺延年僵着脸色,他以前也是欣赏重延的,但自从重延不能修炼后,她也就失去了价值,他放任旁人对重延的侮辱。只是没有想到,或许有朝一日,他们还会有合作。
“我只是为了太虚门着想而已。”贺延年道,“你要发誓,不伤你师尊的性命。”
重延挑眉,笑:“我死了,我师尊都会好好的。反而是放在你们这里,我才担心有朝一日,她会被你们吃干抹净,连骨头渣都不剩呢。”
贺延年想起此前秦羡明明手中有剑,却在众人一声声哀求之下不得不放剑的模样。他何曾看过自己这个以天才孤傲闻名天下的小师妹有这样的表情。那一刻,他不仅感觉到后悔,还有羞惭。
秦羡对重延的重视,太虚门皆知。
可是她依然愿意为了天下而朝自己最爱的徒弟拔剑。
然而他们又给了秦羡什么呢?他们让秦羡不要拔剑,好似秦羡下定的决心,在这一瞬间都成了笑话。
贺延年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有良心的人,而今他也感觉到愧疚:“你恨你师尊吗?”
重延哈了一声:“我不恨她,若非要说,我倒不如说恨你们。不过,这样也好。”
看清这些人虚伪的假面,她才可以毫无顾忌的将秦羡拢入怀中。重延心中愉悦,难得多说了几句,又很快的失去了兴致。她一下子消失在贺延年眼前。
贺延年这才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看着自己的双手,一时有些迷茫。自己做错了吗?
可是,除了对不起秦羡,所有人都得到了好处,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重延才懒得管贺延年,她已经在太虚门收了尾,自己飞快的回到了魔域之中。秦羡正盘腿坐在大殿上打坐,殿中并没有其他人。
重延小心翼翼的走近,远远的看着秦羡。
她的心情难得的平静下来,一直以来那些在心中不停息的私语声此刻寂静无声。原本以为的,沉淀在心中那些不甘、愤怒,甚至一直徘徊不去的独占,都安静下来。似乎只要看着秦羡,重延就已经别无所求。
重延低低的笑。
秦羡一下子睁开了眼睛,看向重延。
重延并没有躲闪,两人目光相对,各自都异常的平静。
许久后,秦羡叹了一声,这安静的魔宫之中,就连叹息也这样的明显,立时就被重延察觉到。重延低笑一声:“师尊不喜徒儿?”
秦羡重新看向重延,她的神情淡然,此前,不管是靖南还是宋蕊,又或是别的样貌的时候,都不会这样的冷淡。重延心头陡然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她大步朝前,站在了秦羡的面前。
秦羡抬起头,安静的看着重延,重延蹲下身,她们目光相对。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只有重延一人的身影,没有太虚门,没有天下人,也没什么责任,道德。重延又觉得自己似乎被安慰了。
“师尊,你现在只有我了。”
重延轻轻抚过秦羡的脸颊,她勾起唇,唇角拉起的弧度都是满足的色彩。
“他们已经不要你了。只有我,只有我。”
秦羡的心头扯动,她摇了摇头:“我并不在乎。”
她是冷清冷淡的冰灵根,她确实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感觉到太多的悲伤。那只是她的责任,她的师门从幼年时期就对她灌输的道理。那是她不能退却的底线,身为一个人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