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要与一整个世家斗,还是太难了。
“今年的科考之事,如果可以,你也不要沾惹了。”季秋让越说越愁云拢眉。
她站在昏暗的树荫里,苍老的双眼因为看了太多不平之事而显得没什么光彩。
陈宝香当然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担心。
但略微思忖之后,她还是朝季秋让拱手:“前辈放心,今年的科考说是与往年一样,但也只是制度未改,未必没有转机。”
朝阳升起,山上突然一片明媚。
陈宝香就在这片明媚的光里朝季秋让伸出手,“走,我们去拜一拜叶婆婆吧,希望她能佑所有真才实学之人顺利高中。”
天光大明,照得她伸过来的手都微微透着红光。
季秋让愕然睁眼,眉头难松,似是还想再劝。
陈宝香一把就将她从树荫里拉拽了出去。
“我觉得在您敲响御鼓的那一刻起,叶婆婆可能就已经不怪您了。”她张扬笑道,“不信您去问问。”
耀目的光兜头照来,季秋让有些惶恐地别开头不敢直视。
但走了两步之后,她发现朝阳虽然璀璨,却并不伤眼。
从指缝里往前看,年轻的小姑娘拉着她的手,无惧无畏,一往无前。
季秋让恍然觉得看见了好多年前的叶琼心。
“走啊秋让,别怕,他们说你做不成事,我偏觉得你能成。”
“人不会一辈子活在他们的手掌心里,等你当了官儿,你就能做自己的主。”
“秋让,跟上啊。”
……
旧时的声音清澈地回响在山间,化成一片纷纷扬扬的纸钱。
季秋让红着眼看向陈宝香。
她拿了香烛塞在自己手里,笑吟吟地道:“就等您了。”
就等你了。
这一次,你还会再抛下同伴吗?
还会再因为惧怕,而埋头改道去更稳妥的旧路吗?
第178章高门世家
张知序下朝的时候被张元初拦住了。
“你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张元初脸色不太好看,“什么叫‘旧制多沉疴,须得新人才有新气象’?科考何等大事,往年都是尚书省那几位老大人主持,一向没出纰漏。你才得几日圣眷,就敢这般口出狂言?”
张知序兀自往宫外走:“陛下已然应允之事,父亲又何必再说。”
“你这是仗着陛下信任,任意胡为!”他低声怒斥,“家里长辈苦心经营多年,你一句话就令其毁于一旦,如此不懂事,谁敢将家族的重担交托给你?”
原先张知序只是造业司主官时,张家长辈很放心地让他操持家中进项、联络各房往来。
但如今他入职三省圣眷优渥,他们反而多了很多疑虑和顾忌,不但让四房的子孙接管了大量的铺面,每逢节日祭祖还总将他的位置往后挪。
张知序很清楚,自己如今的举动已经不符合他们对继承人的要求,当然会迎来些敲打。
但他觉得无妨,只要他们不去折腾陈宝香,其余的大可随他们去。
于是一路任由张元初唠叨。
张元初说到最后,妥协似的来了一句:“非要年轻人去,那就让顾家王家谢家和咱们家的年轻人都去。”
王谢顾张四个大世家,每年都盯着科考之事搅弄,为谁家门生多一个谁家门生少一个这样的小事也能斗个昏天黑地。
张知序淡声道:“父亲,我只是提议换人,并没有权力决定换谁。”
“当今朝野,就你和陈宝香能直接在天子面前说话。”他不悦,“你要是都没权力,那谁还有权力?”
张知序蹙了蹙眉心。
他和陈宝香都没有争权夺势的意思,但势随人动,如今哪怕是在父亲的眼里,竟都有一手遮天的意思了?
有人来找他说话,自然也就会有人去找陈宝香说话。
春闱开始的前两日,陈宝香门下突然就有二十多个学子因着“着装不当”而被拒绝去适应会场。
她黑着脸去找人要说法,却被几位大人笑呵呵地请去茶座上。
“开考前去会场里熟悉环境是应该的,但陈大人呐,考生人实在太多了,每个都放进去看,万一会场出了什么纰漏,咱们都担待不起。”
吏部考功员外郎王青帆朝她拱手,“当然了,您的面子我等自然是要给的,不妨将您的门生列个名录,我让下头的人挨个去放。”
陈宝香微微挑眉:“大人的意思是,原本每个考生都能提前去看的会场,如今得照名单放人了?”
王青帆笑:“谁让刑部的张大人要改制用新人呢,这不,人手不够,顾头难顾尾,也只能如此了。”
陈宝香不爽地捏了捏茶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