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吗?”她天真地笑,“她们送我东西,我保她们入仕升官,这么好的条件,这点礼不算厚吧。”
张知序:“……”
“你是嫌谢兰亭提告你的罪名不够多?”
“收礼,再给人些通融,这不是官场约定俗成的东西么,也算罪名?”陈宝香刷地就从背后掏出个册子来,“那我这抓着的跟我同罪的人可就多了,上到三省主官,下至听用小吏,包括张家的顾家的,人人都犯这错。”
“不说银票等物,光是在摘星楼挂账让别人帮忙结的,就有五十来位之多。”
张知序愕然。
他伸手接过那册子翻了两页,而后伸手就按上:“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巡城巡多了,自然就有了。”她贼眉贼眼地将名册抱在怀里,“有这么多人给我垫背,就算我被发现受贿,也不会被重罚。”
张知序眉心渐拢,欲言又止。
“大仙。”她眼眸晶亮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骂我?”
老实说,是的,受贿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违例提拔一些人,就必定有另一些人会被不公平地挤下去。
他最近不眠不休地修科考相关的新律,就是想让每个人的入仕之路都更加公平,想让寒窗苦读的学子们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
而现在,她当着他的面在受贿。
张知序满眼茫然。
陈宝香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晃:“当不知道,行不行?”
“……有些难。”
“那你想亲手送我下地牢?”
“可不可以先劝你把东西退回去,悬崖勒马?”
“不行。”她摇头,“你是知道的,我最喜欢钱了。”
张知序沉默,眼皮垂下去,落成一片阴影,宽大的袖袍被入冬的风一吹,飘零得像孤杆上的灰旗。
陈宝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能从他嘴里听见那句:那我亲自去提告你。
张知序是她见过被养得最好的公子哥,锦衣玉食,没见过太多苦难,即使是最痛苦的时候,眼眸也像漂亮的琉璃,没沾上一点世俗最底部的淤泥。
他不在乎钱,也不会被利益引诱着偏离原有的路,只一心想修一个绝对公平的条律出来,再耕耘一个人人都有饭吃、没人会受委屈的天下,让所有人都开心快乐地活着。
以前她也那么幻想过,但现在,她很清楚地知道,那绝不可能实现。
但她很高兴他有这样的愿望,完全不想去打破。
这样的大仙才是大仙,才能普度众生。
但现在,大仙发现了她的“贪污”,举剑不定,左右为难。
居然没有立马扭送她去官府。
第166章陈年旧案
陈宝香先是一顿,而后就慢慢咧开嘴笑了起来。
她蹦蹦跳跳地过去打开一个箱子,回头看他:“大仙你喜欢吃青枣还是旁边这些番石榴?”
张知序回神,定睛一看,好么,惯用来装雪花银的乌红木铁角箱,里头装的居然是些市面上新贩的蔬果。
“这就是你说的她们送的礼?”他哭笑不得。
陈宝香不乐意地叉腰:“你这是什么语气,看不起这些?很贵的,这一箱少说也要五百文。”
大盛律例,官员私收五十两以上银钱替人办事才可被认定为受贿。
就这十几箱水果,远够不着受贿量度,只能算正常礼节往来。
长舒一口气,他往后靠抵着花坛边缘,无奈地道:“冤孽,我方才连该去牢里给你送什么饭菜都想好了。”
“送什么饭菜呀?”她不生气,倒是兴致勃勃地问。
“香叶煎鸡、荷包肉、蛋黄玉米酥。”
“哇——”双眼放光,她拽着他就往前堂走,“快快快,让后厨照做,咱中午就吃这个。”
他被她拉着往前走,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你收她们之前,可查过底细?”
“当然,我这些门生可厉害了,都是我亲自去找的她们。”陈宝香骄傲地道,“有的没去过私塾,自学了明经和明算;有的天生奇才,会制各式你见都没见过的兵器,甚至有人在峨眉派待过,峨眉山你晓得不?”
叽叽喳喳的声音,一点也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张知序安静地看着她。
他觉得陈宝香是个很坚定的人。
旁人被非议辱骂,多少会心里不舒服,要么委屈要么愤怒甚至失去理智,情绪总是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但陈宝香不,不管挨多少骂,她依旧在按照自己的计划做自己该做的事,下朝回家之后也依旧乐呵呵的。
“被人骂不难受吗?”他忍不住问。
陈宝香潇洒地拍了拍的肩:“我的俸禄是信任我的人给的,不是这些恨我的人给的。”
只要他们无法影响陛下对她的信任,她就完全不会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