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朝结束后,这位皇贵君回寝宫换身便服,就低调出了宫。
遥国虽然地狱狭窄,却十分富庶。两侧有山峦作为屏障,所以它虽夹在北晋和西廊之间,气候却没有随两国,反倒类似天禹,有四季。但这四季并不像天禹那般分明,夏天不是特别热,冬天也不是特别冷,是块适合居住的肥沃土地。
在这里,人能住得舒服,植物也能生长得旺盛。遥国的都常年笼罩在生机勃勃的绿意间,所以取名为碧都。
碧都很多酒楼都依树而建,其中最负盛名的一家甚至直接建在一棵足活了万年的参天古树上,碧绿参差,视野宽阔,在里面用食,别有意。
不过,能在这样一颗古树上建酒楼,需用很高的成本维护,所以这家酒楼平时的收费不菲,能进来消费的都是家缠万贯之人。
这天,这家酒楼突然贴出告示,称酒楼今日已被人全包,不接待任何客人,令所有准备进去消费的食客唏嘘不已。她们平时办宴席,包下这家酒楼的一层,千两黄金出账,都觉得体面无比,可今日竟有人将整座酒楼包下,这该是怎样的大手!
而包下这家酒楼的金主正是多日不露面的陌悠然本尊无疑。她此时人在酒楼的顶层,而酒楼的顶层恰在树顶,所以她几乎能将整座碧城收入眼底,包括坐落在碧城中央的皇宫。
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绯蓠听得底下传来动静,对她耳语几句,就悄悄退下了。
听得身后再度传来脚步声,陌悠然便知正主来了,她暗自深呼吸一口气,才转身看向来人,笑盈盈地唤道:“二皇兄。”
“九皇妹,好久不见。”来人正是萧浅钰。他似乎很信任陌悠然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身边就带了一个侍人。
“请坐。”看来这具身体的原主真的走了,此次与二皇兄见面,她竟未生出任何异常的情绪。
“好。”
酒楼的桌椅都由上好的梨花木打造,酒具器皿都是赫赫有名的金窑出来的青瓷,酒水由葡萄酝酿而成,名唤漱。陌悠然轻抿一口,就放下酒杯,看向对面的男子,带有打量。
萧浅钰丝毫不在意她的打量,径自吃着桌上的佳肴,一点没有宫中贵人的做派,剥完虾还记得吮手指,却不显粗鄙,反而优雅十足。
“二皇兄,今天朕若不先起个头,你是不是都不打算与朕说话了?”陌悠然给他舀了碗汤,一边说道。
“哪能啊。”萧浅钰接过她递来的汤一口饮尽,脸色讪然,“我来这里之前肚子里还没填过东西,饿得快昏头,所以看见好吃的就忍不住先吃起来,未想让九皇妹看笑话了。”
“看得出来,二皇兄这阵子过得挺辛苦,比之前朕见你时瘦了不少。”
“自陛下病倒,很多事我都得亲力亲为,想不瘦都难。”萧浅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颇为惆怅。
“为什么需要你亲力亲为?你不是后宫的贵人?”后宫干政是每个朝堂的禁忌,她不相信遥国的皇帝会糊涂到这种地步,更何况萧浅钰对于遥国来说还是异国人。
“我自己争取的,至于这其中细节,九皇妹不会也好奇罢?”萧浅钰询道。
“你说对了,朕很好奇。”陌悠然索性开门见山。
“九皇妹,有些事情不必知道得太清楚。再者,这争权夺势的其中曲折你此前应也经历过不少,何必再从我嘴里听一遭?”萧浅钰平时虽行事低调,但人生得风流妩媚,无意间一个动作依然能令人失魂。此时,他就简单地一个抬眼,眼尾就散出独有的风情,对面的陌悠然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陌悠然调整了下情绪,“二皇兄想轩儿吗?”
提及自己的孩子,萧浅钰的面色终于有些波澜,语气比之刚才急切了几许,“九皇妹将她带来了?”
“带来了,不过现在不在朕身边。”
女子的语气意味深长,萧浅钰一多心,差点失方寸,将淡定抛却。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纵使猜到女子将楚轩当作对付他的砝码,他也强自镇定下来,脸上重浮现温和的笑意,向女子打起亲情牌,“九皇妹,我相信你的为人,轩儿她毕竟是你的亲外甥女,再如何你也不至于……对吧?”
“二皇兄放心,朕从没想过伤害任何一个人。”陌悠然叹了口气,心底有些难受。
她一直以为二皇兄是不同的,这个男子就像冬日的旭阳,能无限地包容她,令她体会对于皇家而言难能可贵的亲情。可现如今,局势变换,两人之间的立场被动地变成敌对,这位之前曾做糖饼哄她开心的兄长对她的态度变成了防备和试探。
“九皇妹,我其实知道你想问什么。”
“你知道?”
“嗯。”萧浅钰遥望东方,眼中有柔软的情愫。
沉默良久,他才再度出声,“对天禹,我始终心怀感恩,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所以哪怕夺权成功,我也不会做出任何危害母国的事情。”
“当真?”
“若是谎言,九皇妹打算如何?杀了我吗?”萧浅钰饶有兴味地瞧着她。
“朕不会杀你,但会阻挠你的上位。如今天禹国富兵强,朕不介意动用武力来达成自己的目的。”陌悠然懒得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这样的话,九皇妹还不如杀了我呢。”
男子说到最后一个字眼的时候语调微扬,这瞬间,陌悠然有些恍惚,好像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萧浅嫣的身影。
她忽然有点伤感,不想再与眼前这个与她一直保留的印象相差甚远的男子继续交谈,起身准备离开。
“请二皇兄记住你刚才所言,并且说到做到。朕有点累,想休息了,我们改天再约。”
“九皇妹!”萧浅钰突然唤住她,神情里有许多他人难懂的情绪。
“二皇兄还有何事?”陌悠然未转过身。
“九皇妹,我知你对我很失望,但你可曾想过,十多年前我被当做筹码送到这里,嫁给一个之前素未谋面年纪也比我大许多的女人,被迫接纳全的身份,我当时对天禹和母皇会有多失望。”
男子凄凉地笑了两声,“除了失望,更多的是心死。”
陌悠然终于又转身看向他,有所触动。
“九皇妹,你经历过心死吗?一个人被自己的爱人、亲人以及国家抛弃,他能依仗的只有自己。为了活着,他必须付出别人所付出代价的百倍,如今他好不容易在异国他乡站稳脚跟,反倒让曾经的亲人生出惶恐,真是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