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时光可以等待。
他想要去找她,可又怕如同伏隆所说,再惊扰了她。
「朕……老了。」他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帕子,低声絮叨着,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旁人听,「要是再不来,朕可就等不了了。」
张让被帝王说得有些糊涂,听闻一个等字,蓦地想起一事,忙又上前道:「瞧奴这记性,光记得花儿了,倒是忘了伏大人还在外头等着觐见呢。」
「哪个伏大人?」
宫中姓伏的官员可不少,张让没头没脑的说一句,刘秀一时竟不知他说得是谁。
慌得张让一拍脑袋,赶紧回道:「是光禄大夫伏隆伏大人。」
「哦?他不是去青州了吗,这会儿回来做什么?」刘秀翻了个身朝里,年岁越长,他越是不耐烦,朝里朝外成天都是那些事,让他一刻都安稳不得,「让他进来回话,回完了赶紧走。」
「喏。」
张让应声退去,片刻领了人进来,规规矩矩地叩首请了安。
「臣刘疆叩见陛下,祈祝陛下圣安。」
躺在榻上的帝王闻听此言,骤然睁大了眼,翻身坐了起来,垂目看着地上躬身拜见的年轻男子,低低开了口:「抬起头来。」
男子抬起了头,眉目俊朗高阔,明明不是她亲生的孩子,可他还是从这张脸上看到了她才有的神采,顾盼飞扬,坚毅果敢。
「你……你几时来的?」刘秀伸出手,扶在年轻男子的肩上,「都长这么大了,朕几乎没认出来。」
男子看着他,微微笑了一笑,就连笑容都同她有三分相似:「阿翁,许久不见,阿翁还是那么英姿挺拔。」
「你还如小时那样淘气。」
刘秀笑了起来,这是他连日来难得开怀的一次:「阿翁老了,比不得你。你……你阿母呢,她来了没有?」他向男子的身后张望了几眼,张让说古树开花,是好兆头,兴许就是应在这事上了。
他等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让他等到了吗?
「朕……朕去见见你阿母。」他踉跄着起身,便要往外迎去。
却未见男子面上的笑容已经暗沉了下去,他拉住了他的衣袖,说得轻缓却不容置疑:「阿翁,阿母她……已经故去了。」
「你说什么?」
刘秀微微低下头来,看着他的眉梢眼角,满是难以置信:「你说谁去了?」
「阿母她去岁染了重疾,儿子遍请了许多名医,都没能治好她。」
「你治不好她,为何不送她进宫?」
宫里有那么多的太医,外头那些江湖郎中能有什么本事,他有太医,太医可以治好她啊,为什么……为什么不把她送回宫里来?
他在宫里给她留地方留了那么多年,她难道不知道吗?
刘秀怒目瞪着刘疆,直恨不得逼问到他眼前。
刘疆一眨不眨地回看着他,从那双震怒的双眸中,他看到了许多年少时未曾看明白的事,也看到了那双眼睛底下的惊慌和无助,他伸出手,紧紧握住扶在他肩膀上那有些枯瘦的五指:「阿母病得太快,许多事情都还来不及安排,就故去了。可是阿母临去时,曾对我说若有一日我能见到阿翁,记得问一问阿翁,当年在上谷阿翁可曾喜欢过她?」
他当然喜欢她!
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他为她痴痴苦等了数年,为她守着后位轻易不肯许人,她怎么还会问出这样的话?
「她还说了什么?」
「阿母还说,若阿翁喜欢她,就让我告诉阿翁,当年在上谷,阿母也曾喜欢过阿翁。」
刘疆张开了手,那里是他从郭圣通手里接过的遗物,一支通体碧绿的玉簪。
簪头尖尖,隐约可见其上殷红的血痕。
刘秀弓着腰从他手上接了过来,看了半晌,忽而泪湿了衣衫。
她因何会恨他,因何要杀他,因何又放过了他,如此种种,他曾经想不通的事情,到如今仿佛都有了答案。
那个两世里都曾爱过他的女子,他终究还是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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