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均点头,道:“没了太后与皇上的宠爱,长公主便是独木难成林了。她再孤戾,也无法继续狐假虎威。”
秦檀缓缓地颔首,托着下巴,盯着那棋子发怔。
她的侧影,在灯光下被镀了柔美的金晕,挺翘小巧的鼻梁与柔软的唇瓣,皆如天仙恩赐似的。虽是炎炎盛夏,可她身无薄汗;一身冰肌玉骨,让人瞧着便心底舒爽,仿若有人在耳边按曲凉州似的。
谢均正看得入神,秦檀侧头过来,问道:“谢均,你瞧我做什么呢?”
“做什么?”谢均微微一笑,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都要成我的人了,我还不能瞧你一眼?可真是个小气的人。”
秦檀摸摸鼻子,不置可否。
谢均瞧她那模样,笑意渐深。
“檀儿,你可想过,若是你母亲得以平冤昭雪;你日后待如何?”谢均问。
“日后?”秦檀的目光渺远了些,“只要能扳倒长公主,我便心满意足。我不会再奢求去动皇上和太后。我自知身如蚍沙,本不该有撼动神佛的心思。若非是有你,我本也不该去动那长公主的。……待万事了后,我便安安心心做个好妻子,相夫教子。”
谢均喃喃道:“相夫教子……倒真是好极了。”
他说着,神色柔和宁静。
***
李源宏批完折子时,天已经黑的透彻。
他伸展了一下筋骨,只觉得周身一股子疲惫,这疲惫叫他很是不适。
他从未想过,若不借助谢均之力,而是亲自处理朝政,便会如此的疲乏无力。可见,他要想做一个万人称颂、不输于人的明君,是多么的艰难。
明君。
这个词一蹦入李源宏的脑海里,他就有些较真了。他从前于国事是有些浑浑噩噩的,只想依靠着谢均。但是如今,他却分毫不想被谢均比下去。
均哥已得了秦檀,其他地方,就该让让他了!
想起谢均少年时总是谦逊礼让的样子,李源宏便有些无奈。谢均总是那么谦让,可他却让自己这个天子都有些自愧不如。
“皇上,武安长公主来了。”大太监刘春在帘子外头通传,声音有些奇怪,“长公主她……瞧着不大好,您快去看看吧。”
“不大好?什么不大好?”李源宏有些心急,立刻起身朝外走去。
他推开宫门,便看到长公主脱了发簪头饰,披散长发,孤零零地跪在长阶前。夜风一吹,她病弱的身体便摇摇欲坠。仔细瞧,眼角还含着一滴泪。
“武安,你这是做什么!”李源宏立刻大步上前扶她,“你身子弱,可不要再折腾自己了!免得让母后担心。”
“皇兄,就让武安跪着吧。”她声音凄凉,神色哀婉,“武安自知有罪,让皇兄夹在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与武安之间为难。武安有愧,由此长跪请罪。”
李源宏一听,面色就很不好。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定然是三王的事情传了出去,让武安长公主知道了。
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周身的宫人,怒道:“是谁在长公主面前乱嚼舌头根?!”
诸位宫人都胆战心惊地低下头。
武安无声地垂下泪来,凄凄道:“皇兄不必迁怒于人,这是武安自己做的选择。武安承蒙皇兄庇佑,才能坐享荣华富贵。那三王要回京,也是意料之中。既然皇兄要黎民安泰、社稷太平——武安愿意,再为皇兄一解烦忧。”
她抽噎了一下,继续道:“……不如皇兄昭告天下,当年临平宫之事,乃是武安错怪三王。如今三王得以洗清冤屈,武安愿接受罪罚。”
说罢,她无声地流着泪,朝地砖上磕下头去。夜风徐徐,她病弱的身躯在风里显得无比渺小。她将身体伏在地上,哽咽道:“多年和亲,让武安饱受家人离别之苦。武安只求一件事——天下虽大,可武安哪里也不想去,只想守在皇兄和母后身边,不再求别的东西。不止是荣华富贵,便是均哥,武安也可以放下。……还请皇兄,怜悯武安。”
话到末尾,凄凉已极,闻者无不动容。
李源宏听着,面色已沉了下去。那一句“怜悯武安”,真是戳到了他的心坎上。小妹多年和亲,受尽委屈、命途坎坷的过往,在他的心头浮现。
“妹妹,你先起来。”他亲自扶起长公主,命松雪给长公主拭泪。顿一顿,他似下了决心一般,道,“妹妹,你放心,朕不会让那李恒知踏入京城一步。你依旧会是有功于国的武安长公主,无人得以撼动。”
长公主流露出惊诧面色。旋即,她破涕为笑。
“皇兄待武安好,武安会一直记得。”她说着,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底是冰冰冷冷的,像是冬日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