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素怜冷笑道:“我自己便是医者,我的病,乃是心伤。这心伤之症,便是养十年、二十年,也不会好。”说罢,她便转身离去。
一边走,方素怜一边暗暗思忖着什么。
——唯有那夺走她一切的贱人秦檀身败名裂,方能解她这腐骨蚀心、日夜颠倒之恨。
贺桢永远,永远也不会懂这个道理。
***
京郊,另一处。
花神的华台在大道上转了一圈,仪仗终于要散了。殷家二小姐殷摇光扶一扶沉重的发髻,对上来搀她的丫鬟道:“不成,本姑娘这发髻,还不能拆了。”
丫鬟草木劝道:“小姐,这发髻里头掺了那么多假发丝,怪沉的。不若奴婢替您拆了,再梳一个更好看的望仙髻吧!奴婢怕您一会儿脖颈酸!”
殷摇光拿袖口扇一扇风,目光朝四下逡巡着,道:“不成,还不能拆。……等皓泽哥哥看过了,再拆了这发髻。”
仆婢见状,也不敢再说话,便打了伞、支了高椅桌案,在树荫下陪着殷摇光干等着。殷摇光的脾性与姐姐殷流珠恰恰相反,半字沾不得“温柔”,反而劲辣十足。便是今日扮这京城贵女人人渴求的花神,她也在靴子里藏了一卷鞭子。
在殷摇光的翘首期盼下,终于,小道的对头,出现了一个人影。殷摇光的眸光一亮,神情雀跃起来:“皓泽哥哥!”
伴着踢踢踏踏的轻响,小径对面行来一牵马男子,着鸦青色袍服,身无几饰,发髻以一支木簪固定。他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提着酒囊,神情懒洋洋的,口中还哼着断断续续的调子。
“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细推物理须行乐,何用浮荣绊此身?”
仔细一听,唱的原是杜子美的曲江诗。
“皓泽哥哥!”殷摇光原地蹦跳两下,扯着裙摆朝前笔直冲去。她的发髻重且繁,这一快跑,竟整个儿散了开来,一柄发钗轱辘滚到了地上,停在了李皓泽跟前。
眼看着那扬起的马蹄子,就要一脚踏碎这发簪,李皓泽抬手,道:“且慢。”
惊奇的事发生了,那马儿竟当真如听得懂人话一般,把马蹄子堪堪停在了半空。
李皓泽弯腰拾起那发簪,朝殷摇光递了过去,啧啧叹道:“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这么精致的首饰,可不能踩碎了,免得叫殷二小姐伤心了。”
殷摇光却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从袖中另抽出一条发带,草草将长发束起,道:“这簪子算的了什么?我姐姐那里,有更多好一千倍、一万倍的发簪,踩碎便踩碎了!”
顿一顿,她忽而惋惜道:“哎呀,只是这发髻散了,有些可惜。我还想让皓泽哥哥多看两眼呢。”
李皓泽笑道:“方才在路边,我已看过了,这发髻确实是难得的好看。”
殷摇光闻言,眼底露出欢喜之意,梳绑头发的动作也愈发轻快了。
待绑好了头发,她夺过了李皓泽手中的酒囊,拧开盖儿,就要往自己口中倒:“今天喝的是什么酒?”可她往自己口中倒了好几下,都不见得有酒液流出,便愤愤道,“李皓泽,这酒囊怎么是空的?”
李皓泽神情巍然不变,双手揣袖,道:“自然是喝完了。”
“小气鬼。”殷摇□□鼓鼓地说罢,将酒囊塞回他手里。
李皓泽浑不介意,将酒囊挂到鞍具上,拍了拍马背,问殷摇光:“殷二小姐,你骑马,我走路。难得春景正盛,不妨去看看吧。”
殷摇光面色一改,笑意嫣然:“好呀!”说罢,她就娴熟地跨到了马上。待坐稳了,她又觉得有哪里不妥当,便低身从靴子里踌躇一卷鞭子,在空中“哗”的一挥,再狠狠抽在地上。
“你们几个,听好了。”她将弹回来的鞭子指向丫鬟、嬷嬷们,凶巴巴道,“今天,我就是要和皓泽哥哥一道去玩!你们谁要是敢告诉我娘、告诉我姐姐,就等着被赶出去吧!”
几个丫鬟、嬷嬷哭丧着脸,毫无办法。
“魏王殿下,您劝劝二小姐吧!”丫鬟草木转向李皓泽,苦巴巴的样子,“咱们二小姐总这样在外面抛头露面,难免惹人非议。叫皇后娘娘和夫人知道了,怕是会挨一顿训呀!”
李皓泽摇摇头,道:“本王要是劝了,约莫会吃二小姐一顿鞭子。”
殷摇光听了,欢快地笑了起来。
“怕什么?”她一副洒脱的样子,熟稔地拽了缰绳,驭着马儿踢踏几下蹄子,道,“这整个京城,还有谁敢在背后指责我?只要我姐姐一日是皇后,便一日无人敢惹我!”
说罢,她一扯缰绳,朝前驱着马:“皓泽哥哥!你来追我呀!用走的,不准找马!”
“哎!小姐!”草木吓白了脸色,“魏王殿下,魏王殿下,您快看着小姐一些吧!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可都不会骑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