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老夫人从前清贫,没见过什么好东西,此刻看到这么多宫里的赏赐,笑得合不拢口,一双手摸着那些锦缎、绫罗,念叨个不停:“呀,这御赐的东西到底是不一样,天宫里的绣娘才能织出这样的东西!瞧瞧这匹布料,秋水,你说,给桢儿裁个褂子……”
但转念想到皇上赐给秦檀的玉如意,贺老夫人的脸又拉长了。
这个媳妇,刚嫁进来的时候,哪儿瞧着都是好的。时间一久,老夫人便觉得改了味儿。
如今贺桢已是从四品,得了圣上的青眼,能在御前议事,便不大用的上秦檀与秦家了;可贺桢却依旧把秦檀捧着,请诰命时不惦记着生养他的老娘,反而给秦檀先请也就罢了,如今宫里来了玉如意,也是头一个给秦檀!
真是乱了尊卑长幼,真是没了孝悌!
丫鬟秋香见贺老夫人面色阴晴不定,连忙劝慰道:“老夫人,皇上的赏赐里有一株野山参呢!不如叫人煲了汤,给您补补身子吧?”
贺老夫人点头,忽然道:“桢儿那个姓方的妾室,不是懂些医理的吗?平日她想讨好我,我都不让她进门。今儿个恰好用得着她,叫她给我调碗野山参汤来!”
秋香笑说:“能给老夫人做汤,是方姨娘的福气呀!”
待秋香下去与方素怜说了这事儿,方素怜连连答应,下午便亲自下了厨房,用了枸杞、当归、白术、干姜等药材,给贺老夫人做了一翁人参乳鸽汤,亲自端到宝宁堂里来。
入了宝宁堂,方素怜就站在下头等,秋香则端着人参乳鸽汤到帘子后头去。
一开盖,便看到那瓮里澄黄汤色飘着艳红枸杞,乳鸽炖得既酥且烂,还是去了骨头的,一股儿清爽的香气飘了出来,贺老夫人当即舒缓了严肃的面容,道:“从前我还以为这姓方的并无真才实学,如今看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秋香取了勺子,舀起一勺,吹了吹,凑上前去试温度。贺老夫人年纪大了,她用食前,丫鬟都得另取一筷,试下温度冷热、口味轻重,这是惯例了。
秋香喝了一口,眼睛一亮,道:“这人参乳鸽汤味道香稠,精而不腻,火候正好,老夫人,您快尝一尝。”
贺老夫人闻言,食指大动,当即叫秋水另取了对小汤碗并勺子来。
秋香笑吟吟地,伸手去舀汤。
就在此时,秋香的身子忽然晃了晃。老夫人有些疑惑,问道:“秋香,你怎么了?”
秋香却没回答,她松开手,陡然去抓自己的脖子,像是被什么扼住了似的;碗勺落地,叮哐摔碎,散了一地白瓷片。但见秋香面色发白,双手乱抓着自己;下一瞬,她就歪歪地软下去,重重躺倒在地,身子一抽一抽的,口鼻里皆沁出血痕来。
“秋香!”老夫人吓坏了,哆嗦着站起来,躲到秋水背后,“这是、这是怎么了?”
秋香在地上胡乱地挣扎着,面色狰狞可怕,仿佛见到了什么恶鬼修罗。不一会儿,便没了生息,七窍流血的样子极为可怕。老夫人只瞧上一眼,就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昏过去。
“来、来人!”秋水亦尖叫起来,满面煞白,“这人参乳鸽汤里有毒!来人呐!”
站在帘外的方素怜一脸不知所措,惊慌道:“怎么会有毒呢?”
秋水尖叫道:“就是你!方姨娘!你在人参汤里下毒!来人呐!快捉住这个谋害老夫人的罪妾!”
没一会儿,贺府的小厮便围住了宝宁堂,方素怜被两个小厮压着,跪在堂下,满面雪白,唇齿颤动,喃喃道:“不是我……不是我!”
老夫人受了惊,冷汗不止,回去歇息了。贺桢听闻母亲被加害,立刻赶来。
他看到爱妾跪在堂下,微微愕然。
“素怜,怎么回事……?”贺桢问。
方素怜发髻微乱,满面雪白,泪珠盈睫。她摇摇头,惨声道:“大人,我何至于做这等事?我给老夫人下毒,又能得什么好处呢?我既不要贵妾的分位,也不求您爱重我,我何必如此呢?”
一席话,说的凄凉无端,诸人皆不由生出了怜悯来。贺桢亦是如此,不忍道:“素怜,你莫着急,若不是你做的,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
方素怜淌着泪珠,强笑着点头,又道:“只怕素怜是逃不过这一回了。可是,素怜真的不曾做过……”
此时,管厨子的掌事上来了。他弯了腰,对贺桢恭敬说道:“大人,证据确凿,厨子与丫鬟皆指认了,亲眼见到方姨娘在汤里下毒!”说罢,便狠狠瞪一眼方姨娘,“方姨娘下毒之事乃是事实,请大人处置!”
“等等。”贺桢眸色一沉,制止道,“我要单独审那两个人证。”说罢,他便命人将两个证人带到不同房间,分别叫他们叙述所见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