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做女官的,满了二十五岁也不能放出宫外自行婚配。在这寂寂深宫里,积攒银钱便成了一个指望。她们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的,到了老来做了白头宫人,也能有些钱财傍身。
“贺夫人,前面不是奴婢该去的地方。”女官恭敬地福了一下,道,“奴婢这就告退了。”
秦檀点点头。
女官看着秦檀的容貌,心底嘀咕起来。
自入冬以来,陛下像是被这冬日抽去了所有生气似的,身体迅速衰弱。原本还每月上一回大朝的陛下,现在却是直接罢朝不议,将朝政皆交给了东宫与燕王府。
因病情反复,陛下平时也不召见外臣,只会见见宰辅大人。此外,太子殿下掌了朝政之权后,也不让外臣擅自打扰陛下休息。
真不知道这贺秦氏是什么来头,不过是封个五品的外命妇,竟让陛下熬着病躯,破格召见了。
莫非,是哪个好心人,在陛下面前替这贺秦氏美言了?
女官难掩好奇之心,偷偷用眼角光打量秦檀的侧颜。
今日的秦檀穿了整套的行头,身上是外命妇的吉服,领子边俱是滚金满绣,正中央缂一团白鹇踏云纹样,下衬梅花裂冰的底子,针针皆是精致富贵;发髻别两朵合宜鬓花,上是绿雪含芳、下是方壶集瑞,点翠而成的宝蓝色泽旖旎动人。
此外,这贺秦氏的容貌也是不俗,压的住这一身的行头。
也不知她是不是因着这份美貌,才得了旁人的青眼?
秦檀没察觉到女官打量的眼神,她呵了一口白气,独身朝景承宫走去。吉服厚重,沉甸甸的,却也暖和,不至于让那冬日的寒风吹得她发颤。
景承宫前,守着一个大太监,唤作孙小满。此外,便没有了旁人。偌大的景承宫,显得有些空旷冷情。
“你是贺家夫人吧?进宫来谢恩?”孙小满眯了眯眼,一甩拂尘,神情很是世故,“贺夫人可得了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的恩准?”
陛下跟前的大太监,自然是比一些小官更有体面。孙小满对待秦檀的态度,不算多有礼貌,甚至还颇为冒犯。
秦檀听了孙小满的话,略有疑惑,道:“孙公公,我是得了陛下之命来入宫谢恩的。既有陛下之命,为何还要得到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恩准?”
孙小满嘿嘿笑了起来,道:“贺夫人,如今这宫中,但凡要见陛下,都得经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恩准。便是那最最受宠的恭贵妃,如今也见不着陛下,您又怎能例外?”
秦檀怔了一下。
孙小满看见她怔住,撇撇嘴,露出不屑神情来,心里道:真是不识趣!
陛下羸弱,身子一日坏过一日,恐怕是熬不过这个冬日了。待陛下圣驾一去,宫里头便是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做主。这贺夫人入了宫,竟然不先去拜见皇后娘娘,也忒不识事了!
如今,宫中人人都赶着巴结太子与皇后,自然是太子与皇后说什么,旁人就做什么。皇后娘娘以陛下体弱、不可见风的名义,让陛下在景承宫休养。陛下虽恼的恨,可碍着身子实在虚弱,说不过皇后娘娘,这不是也答应了么!
眼下,商议朝政的人都往太子的东宫钻;后妃命妇之世,则皆由皇后娘娘统掌。在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的威慑之下,这景承宫早没什么人了
秦檀见孙小满不肯放人,不由竖起眉来,道:“我乃是受陛下恩准,才来面圣谢恩的,又何须叨扰娘娘与殿下?”
孙小满掏了掏耳朵,露出不耐神情来:“您要见陛下,就先去东宫求见太子殿下。待太子答应了,奴才就放您就去!如今这宫中,是太子殿下与皇后娘娘做主!”
孙小满的话说的太过耿直,秦檀亦为之一振。
但仔细想来,这等事情,确实符合太子的作风。前世秦檀所知道的太子,便是一个行事不择手段的人。
秦檀看着孙小满不耐的神情,心底有了斟酌之意:和离的机会就在前方,连陛下都允了她入宫面圣。难道就要在这里,被这作威作福的孙公公,借着太子殿下的名义给阻拦了吗?
就在此时,景承宫不远处行来一个女官,对孙小满招招手,道:“孙公公,皇后娘娘有事相商。”
“这不是凤仪宫的木姑姑吗?”孙小满见到那女官,瞬间变了一副谄媚面色,眼里头的精光都要溢出来了。他掸掸衣服,连忙恭敬地上前嘘寒问暖,“木姑姑有什么吩咐,小满上刀山、下火海,一定去做!”
孙小满忙着巴结皇后跟前的女官,离了职守,走下了汉白玉的台阶。
秦檀的心,跳地渐渐快了起来。
她看准景承宫微敞的宫门,轻轻提着裙角,溜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