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走,他一面开始疑惑:秦檀既然对自己如此不耐,当初为何一定要嫁给自己呢?整个秦家的权势压下来,母亲几乎是当场便应下了这桩婚事,容不得自己多嘴。从始至终,他只知道秦家二房的小姐心仪于自己,非他不嫁,为此已闹过一回断发上吊了。
贺桢想不清这些事儿,叹了口气,往飞雁居外走。
路过穿廊时,他多看了一眼,恰好瞧见一个杏衣小丫鬟坐在穿廊上,手里拿着剪子,正咔擦咔擦拆着线。贺桢记得,这个丫鬟是秦檀身旁的,叫做红莲。
他走近一瞧,却见红莲面前铺着几块手帕碎片,这手帕被剪得稀稀落落,但能看出上头原本绣了一片茂茂的竹子,栩栩如生,绣功甚好。红莲一剪子下去,绿色的青竹便绷开了线口,瞬间七零八落。
贺桢觉得有些可惜,道:“剪了做什么?”说罢,弯腰剪起一片手帕碎片,却见那竹子下方还题了一小行字,写的是“伤情燕足留红线”云云,正是一句相思之语。
红莲微惊,连忙起身行礼,道:“这是夫人用旧了的帕子,叮嘱奴婢去了线再烧了。”
这本是秦檀随身携带的爱物,上头绣了代表贺桢小字的竹子,后被秦檀亲手剪随了。这等私物,若不处理好,落入了别人手中,搞不好会惹来流言蜚语,因此红莲偷偷摸摸躲在此处,将上头的绣线统统拆了。
贺桢听了,有些古怪。
秦檀在手帕上绣了竹,他的字便是仲竹;如今秦檀却要剪了再烧掉手帕,莫非是“断绝情思”的意思?
贺桢趁着红莲不备,做贼似的,偷偷捡了一片手帕残片,飞快地藏入袖中。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做。
***
贺桢走后,秦檀重露出一脸苦相来。从谢均走后,她就一直在愁同一件事儿——太子爷要磋磨自己,她该如何逃脱太子爷的魔爪?这大楚王朝里,还有谁能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保她平安无恙?
秦檀眼光一转,对丫鬟道:“青桑,你去燕王府跑一趟,就说我得了一株上好的野山参,想得空亲自给王妃娘娘送去。”
青桑应声去了。
秦檀咬咬唇,在心底道:今时今刻,燕王妃是最合适的大树!若是能讨好燕王妃谢盈,兴许太子便会看在谢均的份上,不计较自己当初的拒婚之事。
当夜,青桑就去燕王府跑了一趟,捎回了燕王妃的口信。王妃娘娘说她白日里也无聊,若是秦檀得空,可以过去随意坐坐。
秦檀不敢耽搁,过了五六日,就打算去拜访燕王妃。
去燕王府这日,她起了个早,在妆镜前梳妆打扮。
正在描眉之时,就听得外头丫鬟诧异道:“大人,您来了?夫人还没起身,怕是不方便……”
话未毕,贺桢便自顾自地进来了。
他一瞥,就看到了镜前的秦檀。“檀儿,今日我得闲了,我们一道去京城外头散散心吧。”贺桢说着,一撩衣摆,在圆凳上头坐下来。
他是硬着头皮说这话的,声音算不得太柔和,缩在袖里的手紧紧握着一方手帕残片。
——从红莲那儿偷得手帕残片的那一夜,贺桢独自在书房坐了许久,将手帕残片在手上仔细端详。
夜里灯花明晃,那残片上的题字端庄秀丽,细致无比,显然是相思入骨已久。
贺桢瞧着那手帕残片,不由得想到秦檀出嫁前,兴许也是这样长夜独坐,对着一方手帕思绪翻飞。
这副画面,在贺桢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不知怎的,他忽而就固执地想要带秦檀去京外走走,散散心,夫妻二人,好好说一阵话了。
于是,今日,他便来了飞雁居。
听贺桢说罢,秦檀搁下眉笔,揽镜自照:“不赶巧,今儿我有事,要出门去呢。”
贺桢不诧,道:“你不必诓我,哪来天天都有事儿的?横竖你不过是不想与我出门。我想好了,今日一定要与你仔细谈谈,你便跟我一道走走去。”
他打定主意,认为秦檀是在骗自己,便一副坐着不肯走的架势。
秦檀挑眉,往耳垂下别珍珠坠子:“别闹啊,我今日是当真有事。大人若是闲的发闷,后院自有方姨娘替您红袖添香。”
贺桢听见“方姨娘”这个词,忽觉得心头一刺,他微恼道:“我这算闹事?我要与你出门走走,你总是推三阻四,借故不去,哪有这样的妻子?”
秦檀也恼了,啪的将一串腕珠拍在妆台上,不高兴道:“我今儿是真当有事!”
刚说罢,外头便有丫鬟殷勤来跑腿,与院子里的大丫鬟青桑说话:“青桑姐姐,去燕王府的马车已经备好了,您与夫人说声,免得误了时候,回头叫王妃娘娘责怪下来,惹咱们夫人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