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眼瞄一下谢均,瞧见他衣领上缀着一团海东青擒走兔的纹样,另附雕花镂叶、青云卷草;乌发上垂着的原是几颗猫眼石子儿,一身都是仔仔细细的矜贵。
秦檀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人,自己得罪不起。于是她收起了张牙舞爪,老老实实道:“谢大人,若我实话实说,你可否不计较我这惊扰锦鲤之罪?”
谢均一手玩着青金石的朝珠,眼底有笑意,整个人如淡寡阳春似的,叫人觉得虚室生光。他慢悠悠道:“你直说便是。横竖这锦鲤也不是我的,若是你的理由让我心服口服,我便替你在燕王面前说上几句话。”
谢均身后跟着个小厮,这小厮也是一副油嘴滑舌模样:“贺夫人不知道,这锦鲤素来是极其灵验的。只要在这锦鲤面前转一转,你就会升官发财、金银满钵。要是真的惊扰了它们,燕王定会不高兴!”
秦檀心底暗恨一下:什么玩意儿!那锦鲤还好端端的,什么事儿都没出呢!
她瞥一眼蝠池,道:“事情是这样的。我与贺桢感情不和,我不愿替他讨好王妃,这才将备下的礼物丢入池中,意图报复。”
谢均听了,慢慢点头:“这理由倒是可以入耳。”他扬了头,见花园那边热闹起来,也不打算再为难这小妇人,抬脚往前头走了。临去时,他对秦檀道,“贺秦氏,你可知道,你一意孤行嫁入贺家,……太子爷,可是很不高兴呐。”
谢均声音里带着笑意,说的话却让秦檀有些毛骨悚然
——她这是,被盯上了?!
第7章王府花园
好不容易送走了谢均这尊大佛,秦檀松了口气,这才朝花王府的花园去了。
谢均在朝中的名声甚好,朝臣皆说他是个和气人;但谢均背后的太子爷,却是个脾性极大的,不仅面冷,心也冷。若是有谁冲撞了太子,那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秦檀竟敢拒了几要定下来的东宫婚事,太子爷没准儿就记恨上了她。哪一日,太子想起来她这个小喽啰,兴许就会让谢均来磋磨她了。
燕王府花园颇具江南山水之韵,亭台楼阁皆是仿着南人格局而建,粗一望去便觉着玲珑精致。一汪碧水荡漾最中,名曰“召来翠”;湖上横架一道曲廊,梁枋施彩、楠柱漆红,满是奢艳之气。这曲廊的尽头直通一丛假山,向湖处藏了个面阔三间的厅室,唤作“恩波簃”,取观波赏碧屋之意,王妃的宴席便设在恩波簃中。
秦檀跨入厅室内,便瞧见屋里头莺莺燕燕一片热闹。诸女眷皆翘着首,等燕王妃来。
秦檀身旁有两个妇人,一直在窃窃私语,讲着这燕王府的逸闻。
“听闻那燕王妃为人甚是宽和,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如此?”
“上了皇家名谱的女人,又有哪个会是真宽和的?面子上客气点罢了。”
“按理说王妃嫁入王府也近九年了,怎么还是没个一儿半女的……”
说话间,燕王妃谢盈就姗姗来了。
“是我来迟了,叫你们苦等。”王妃娘娘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面带笑容,慢吞吞在三角椅上头坐下。她身后的丫鬟见自家娘娘坐下,忙把怀里的拂秣狗儿递过去。娘娘笑眯眯地接了,戴了对东珠软镯的手顺着捋了下狗毛,口中念叨道,“男人们喝酒的事儿,与我们也没什么干系,诸位自在些便是了。”
见王妃这么好说话,厅里各人便心思活络起来。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起了头,上去给王妃娘娘送礼。献上的匣子啪嗒一开,露出对光彩四射的金葫芦耳坠子。接着,便有人送珍珠翡翠、手镯坠子,令人眼花缭乱。
这群妇人会如此殷勤,也不是毫无理由的:燕王主管选试之事,若是能哄得燕王妃开心,兴许自家男人便能高升了。
人人皆上去献宝,只有秦檀巍然不动坐在原地,既不打算讨好燕王妃,也不打算替自己夫君美言几句。乍一眼瞧去,她甚是醒目。
王妃娘娘目光扫一圈身侧好话不停的妇人们,手一松,把那狗儿放到了地上,轻轻嘘了声“去”。她身旁的丫鬟见状,懂事地上来挡那些妇人,笑道:“咱们娘娘可不能收这些,还是请各位夫人把礼物收回去吧。”
妇人们面面相觑,收了各自的礼物退下来。秦檀身旁那两个妇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这是顾忌着王府颜面,不肯明着收礼呢。十有八|九,要我们私下再往燕王府里送一回。”
王妃不说什么,拿了把牙丝编地的团扇慢慢摇着,一双眼四处瞧。王妃有双上挑凤眼,眼皮极薄,眸色瞧起来有些冰凌凌的。冷不丁的,她的眼神便落到了秦檀身上。只这一眼,秦檀便觉着身上一冷,心道:这燕王妃绝不是如面上那般好相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