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向天无暇理会医生的冤枉,他一心紧张着曹静的脸色,眼前的曹静,虽然忍受着身体上与精神上极大的折磨,但是她的表情却是如同死灰一般,他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那个时候他也太年轻,什么都做不了!
曹静的父亲是后来赶到的,他是个笨拙老实的男人,只是冲着吴向天说了一句:“谢谢你啊。”就搀扶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女儿走向自己借来的电动车,吴向天在后面追喊了一句:“伯父,记得给小静炖鸡汤,她现在需要补身体。”
得到的只是曹静父亲一句应付的回答,像他这样老实的男人,有时候纵然心疼自己的女儿,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表现。
斗,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有钱有势的官家公子;告,那昂贵的律师费让这个捉襟见肘的家庭咋舌!
还能怎么办,只能寄希望于时间,让时间来抚平灾难带给曹静的创伤!
吴向天对于曹静从手术室里出来那一刻的回忆,是这样阐述的——
“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她从手术室里出来,脸色跟医院的墙几乎一样,白得没有血色。那一刻,我突然很厌恶自己,我为什么这么没有用为什么没有保护好她?”
吴向天恼恨地抱住自己的头,狠狠蹂躏着自己的头。
“我们当时是相爱的,虽然我们谁都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我知道她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虽然我们都憎恨着这个孽种,但扼杀一条生命,那样的阴影和疙瘩一直存在我们之间,谁都没有办法假装没生过,我不知道小静是怎么想的,我一直和她说我想照顾她我想陪在她身边,可是她根本不给我机会。”
他停了下,凝视着葶君:“我后来常常在想,如果让我再重新选择一次,我应该更坚定一点,我在牢里想了五年,我想来想去,都觉得她应该是认为她已经没有办法再面对我了,所以才要和我们当初的关系说分手,其实我想告诉她我关心、记挂的始终都只有她,但是我还没有来得及把我的想法告诉她的时候,她就已经不见了!”
葶君点点头,她是从吴向天和曹静这个年纪走过来的人,深知正值青春年少那种恋人未满的友谊有多纯真美好,彼此之间都有一点懵懂的向往又有一点微微的惧怕,在纠结和矛盾中初尝情窦初开的甜蜜。
只是她低估了吴向天对于曹静的感情,很多人都以为那个年纪的孩子即便谈恋爱也都是打打闹闹地玩一玩,但是从吴向天的叙述中,她能读懂吴向天对曹静自肺腑的痴心与关怀,也许因为单亲家庭的吴向天比一般的男生更懂得女性的艰辛与不易,也把对于母亲性别的尊重带到他身边的交际之中来,这也很好地印证了当时学生和老师评价吴向天是一个相较于其他男生而言十分绅士的年轻男孩。
“宣医生,我是不是,现在还不能见小静?”
“以她现在的情况,就算你见到她她也不一定认识你,而且我很担心换一种情况,她见到你会影响人格恢复,触及她记忆深处被她强压下去的被迫害记忆。”
“我明白。”吴向天颓废地点点头,又重新聚集了眼神:“那……云姨呢,她怎么样了?”
“她触犯的是非法拘禁这一项法律,但是如果当事人通通表示不再追究,那么对于她的判决肯定会从轻量刑。”古飞等人这段时间一直在疏导当时被拘禁人员的思想工作,其中记者、宅男和温召曲欣茹都表示不会追究责任,唯一的难点在于那位李老师身上,由于严老师无辜丧命且至今未抓到凶手,她的情绪很激动,一直表示要警方追查到底,坚决不会放过始作俑者的云姨。
不得不说,这个年纪的女人总是喜欢为难同为女人的当事人,葶君也知道古飞跑了李老师家里很多趟,有时甚至连门口都进不了,他这个平日黑口黑面的刑警能“卑躬屈膝”到这个地步,葶君既感动又意外!
“最近工作怎么样?”其实葶君已经从温召口中得知,吴向天虽然平时话说得非常少,食堂用餐或者其他什么集体活动时候又总是喜欢自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默默行动,但是他后勤打扫方面倒是尽心尽力非常认真,加上他形象气质都不差,所以医院里的同事对他的评价都还不错,甚至还有几个年轻小姑娘偷偷对他有好感。
“混口饭吃,先活下去吧。”吴向天显得很消极,葶君鼓励道:“慢慢来,你才刚重新接触这个社会,给自己一点信心,有空可以多找我聊一聊。”
“谢谢宣医生。”虽然与这个社会脱离了五年,但是吴向天也清楚心理医生的收费价位从来不低,宣医生愿意这样无偿帮助自己,他很感激。
“如果小静那边有什么动向,宣医生麻烦你告诉我。”吴向天的眼神带着一种乞求的恳切。
“你放心。”葶君微微一笑:“那是一定的,小静知道你这么关心她,我想她一定很感动。”
他知道她在哪里他也还一直记挂她,但是现在的她是否在心底还留有对他的记忆?
明明就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只能隔空惦念着,对于一个只有二十出头的男生来说,这个人生经验让他手足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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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晨醒来,整个人头晕目眩,她虚弱得无法下床,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的阅历不足以让她清楚她的身体状况。
一个人躺在狭小空荡的床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感觉到孤单,她忽然格外想念吴向天,多希望这个时候他能在她身边……
但是她不可以想他也不可以见到他,她被人糟蹋了,觉得自己好脏好脏,她没有脸面再去面对吴向天,也不想让他见到如此肮脏的自己!
不能哭,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是她自己要走这条路,哪怕从此以后寂寞地想着他,没有人逼她,也不能怨谁,这辈子,她可能就一直一个人孤单地走下去,走完这一生了。
肚子一阵一阵、隐隐地疼痛,她想着得去看个医生,但是要怎么去呢?父亲在上班,弟弟年纪还太小,或许她应该还有办法走到门口坐公交车,没关系的,没有人帮她,她就自己去医院。没有人照顾,她就自己倒水。
所以没有关系。
她下床,眼前一片黑雾,她扶着墙等晕眩戚稍退,谨慎地移动脚步,走出房间的时候,双腿一阵虚软,她及时伸手抓住能平衡身体的支撑,耳边听见一个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她跌坐在地面,才留意到被自己触碰桌子摇晃下来的杯子……
换在往常,她肯定会心疼自己又摔碎了家里为数不多的杯子,但是现在,她已经无心探究,又一波更强烈的疼痛袭来,一颗颗豆大的冷汗逼出额角,她挣扎着,怎么也起不了身。
好痛……
她不断喘息,视线开始一阵昏昏暗暗。
没关系,在吴向天出现以前,她什么事都靠自己,现在只不过回到和以前一样,她可以自己处理的,真的没关系……她挣扎着爬向客厅茶几,指尖勾到手机,颤抖的手按不稳拨话键,手机自掌心滑落,她再也撑不住,任黑暗吞噬了意识。
再一次醒来,是在医院,吴向天站在病床边扶着她,看着她的表情凝重而心痛,她惊异过后是逃避,执拗地扭过头,听到医生对他的训斥,他不反驳,任由医生将这桶脏水泼到他身上,她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怀孕了,毫无疑问是那畜生的孽种,好在医生已经把这个孽种拿掉了。
她也才知道吴向天一刻都没有放弃对她的关心,下学途中想说绕路过去探视一下,敲了半天门铃无人回应,所幸曹静的家事在一楼,他绕到有窗户的地方,透过半掩的遮挡窗户的布,见着客厅里的景象,紧急找来锁匠开锁。
她昏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水泥地面上被拖曳出长长的血迹,他甚至不敢推测,她一个人究竟躺在那里无人理会多久了,他完全无法想象,她当时会有多害怕。送到医院时,她整个人都冰冷失温,脉搏微弱,要再晚一点,他完全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她意志太消沉,身体太虚弱!
她知道自己怀上了孽种,他忧心地以为她会哭、会承受不住,但她只是张大眼睛,不出声音,然后沉默地垂下眼睑。
该流的眼泪,恐怕在那一次,那……一次之后,早已经流干了吧。
曹静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现自己满头大汗,身体犹传来阵阵梦境里撕云裂帛一般的创痛,那种悲怆的情绪也依旧犹然在身,那个千疮百孔的女孩是谁?
难道是……自己?
她打开灯,灯光照亮一间惨白的卧室,经常伺候她的人告诉她她呆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这里对她而言是最安全的,她只能乖乖照做,因为她不乖的话他们会涌进来一群人用很粗的白布条将她捆住,然后告诉她她病了需要治疗!
开什么国际玩笑,她明明就没有病,她的男朋友可以为她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