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角的血染红了我的视线,我被宫人搀扶着一步步离开了御书房。
我没有在意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我也不想管明日宫中嫔妃该怎样议论我。
5
我关了宫门,让本就冷清的中宫更加冷清。
身边的女官又急又气,急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气外面传的太过于难听,而我只是笑笑,便又去弹我的琴。
秋后,平日冷清的中宫来了位稀客——已经是贵妃的陈婉瑜。
我像是没看见她一般,弹着琴,她将一样东西放在我面前,琴声戛然而止,又断了一根琴弦。
她穿着华美的衣裳,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美得动人,她笑得极好看,说出来的话却让我肝肠寸断:「这是从段将军的尸体上寻来的,他到死都握着这枚平安扣。」
我拿过那枚平安扣,青白的玉扣上面刻着安康喜乐的小字,分明是寻常可见的平安扣却叫我胆战心惊,在细微处有一道划痕,那就是我赠予段溯的平安扣!
我再绷不住平日的面色,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
段溯,当真死了。
我挤出笑问她:「你为何要告诉我?」
陈婉瑜摸了摸耳上坠着拇指大小的东珠:「你这个位置坐得已经够久了,如今也要换个人了。段溯死了,皇后娘娘却如此伤心,莫不是有私情?我想想,莫非,沈家都是知晓的?」
听着她三下两下就给我定了罪,我觉得荒唐可笑。
「陈婉瑜,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妃。」我站起身俯视她。
陈婉瑜讥笑道:「沈明姝,你和沈家都逃不掉,如今你做什么都是徒劳。」
夜里,邝诩来了。
他带着一身寒气,直直的盯着我。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像是被我激怒了。一把将我扛起在肩,扔到床上。
成婚数十年来,我们从未有过夫妻之实,他压在我身上,我有点讽刺的着看他,他遮住我的眼,像是不敢和我对视。
泪水顺着耳鬓流下淹湿枕头,我闭上眼,可泪水却如断了线的珠子。
明德十年,三月,春,我生下了我此生唯一的孩子,邝诩给他取名邝嘉。
我望着这个孩子,小小软软的一团,他静静的躺在我身边,触手的温软填补了某个空缺。
邝诩好像很喜欢这个孩子,数十年踏入中宫屈指可数,却为了孩子多次留宿中宫。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孩子,即便有过好几个孩子,他轻手轻脚生怕弄疼他,会和我请教怎样带孩子,那时他确实像个父亲。
想来真是可笑,我们相识近二十余年,竟能像平常夫妻一般相处。
这样的平和也只短暂的存在了,宫中孩子易早夭,邝嘉也不能幸免于难,他中了毒。
小小的一团,高烧不退,烧了好几天,身体烫得出奇。
宫中太医用尽办法却不能挽救他,那一刻我的心就像是死了一样。
邝诩大概也很难受,他像他在的时候一样,每日都来,站在我旁边,看着我摇晃邝嘉曾经睡过的摇篮。
他拽住摇篮,让我不得晃动,一把将我搂在怀里:「沈明姝,我知道邝嘉死了,你很难过,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我哭着喊着要从他怀里挣脱:「不会的,不会的!」
他死死的搂住我,亲吻我脸上的泪水:「明姝,会的,一定会。」
我踢他,咬他,让他滚,他还是死死地搂住我,好像是在安慰我,也好像是在安慰他自己。
我将邝嘉的东西都烧掉了,就像邝诩说的那样,重新开始。
他日日留宿中宫,我像其他妃子一样迎合他,我们也像寻常夫妻一样。
而我却整宿合不上眼,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邝嘉对我笑。
他告诉我,娘亲,我好疼。
6
陈婉瑜大概没想到我这般软弱的人竟会回手,而且是用那样的方式,一击毙命。
陈婉瑜本就是个独大的,入宫这些年在她手上不知道折损了多少子嗣,我本不愿理睬,如今件件事皆有证据着落。
我将那些证据扔到她脸上,冷冷地看着她。
本身这些事情都是宫中污秽的手段,而我却将它铺开,放大,闹的众人皆知。
邝诩即便有心护住她,却抵不住众臣上书。
「毒妇陈氏,迫害皇嗣,罪无可恕!」我一字一顿的念给他听。
我笑着看他,眼里满是讥讽,你也感受到我的痛了吗?
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他把我抱在怀里,任我如何挣扎都不放开。
谁也没想到,一代君王竟会流泪。我在他怀里他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衣襟,我冷笑着,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明德十一年,三月,春。太医把脉,说这是喜脉,邝诩很高兴,而我却开心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