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事(28)
28、
乌岚没在长安城内逗留,专往长安城外一圈又一圈地绕行,怕夜黑风高,看不清地面细节,她不敢飞太高。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乌岚在长安城外遇到了烛龙。
准确来说,是烛龙先发现的她,追了上来。
“乌小姐怎么会在这?”
听到开口是李勰,乌岚心里焦虑缓解了一些,“找人。”
“找谁?”
乌岚刚想接话,转念反问道:“你怎么也在这?”
李勰默了默,“我怀疑我们想到了一起,我找太昌公主。”
“我也是。”乌岚道,“从一开始,我们好像就被带偏了。城里乍然出现狼族、龙族,我们就以为太昌公主也在这,但现在回头一想,阿藏、孟极和卫习左相继在城内出现,狼族没有任何反应,每天在城里四处游荡,显然,他们就希望我们把关注点留在长安城,这样,真正躲在幕后的人就可以在城外开展行动。”
“乌小姐怎么想到的这一层?”李勰道。
“不是想到,只是怀疑,突然开窍。”乌岚道,“我今天在睿王府听他们议事,几次听有个参军提起河东道,睿王几次让他别提,我不清楚这个时代的称呼和封地划分,后来问卫习左才知道,河东道,指的是河东裴氏,睿王已经失去了裴氏的助力。”
“你怀疑裴氏转投了姑母。”
“我其实推翻过这个想法,你姑母在京中没有人脉,又是叛贼家室,不像睿王,子女和裴氏有姻亲,关系亲厚,就卡在这个关节,怎么也想不通。”乌岚徐徐道出自己的思考,“然后我想起在稚川参加的一场夜宴,当时,座上有个奇人,借了稚川君的神力,自行顿悟了一种法术,叫入梦术,能够在梦里召唤不在身边的人。恰巧今天白天,我在宫城也看过这招法术,黄玄真出现在皇帝的梦里,在梦里和他说话。——对了,他现在病重,口不能言,你知道吗?”
“你说陛下?”
“对,他是你……爷爷?”
李勰没有接话,隔了一会儿,道:“只是血缘上的爷爷,他根本没见过我,更不知道有我这个孙子。”
“不,他知道你,并且忌惮你。你出生时有异象,他没有。”
“他忌惮的是异象,不是孙子。”李勰道,“他常年服食丹药,身体早已拖垮,早在登州,就有圣人宾天的传言,我听惯了。”
乌岚顿了顿,“我以为你对大唐的感情,更多是对亲人。”
“回长安之前,我也以为是。结果证明,我不了解自己。”李勰淡淡道。“乌小姐继续说推论,不必在意我。”
二龙继续环绕飞行,乌岚道:“我想听听你是怎么发现疑点在城外的。”
一段沉默后,李勰道:“这几天我一直在关注禁军动向,历朝历代,举凡有兵变,京师守卫最先露出端倪。继神武之乱后,中央禁军名为禁军,实际构成是裴文光的裴家军,当年,裴家军以护卫京师为由,占了禁军主要力量。尽管陛下试图调换禁军统领,以削弱裴氏力量,边境还要靠裴家军御敌,动作也不敢太大。回纥使团进京之前,禁军并无异动,就在今天,他们动了。此外,回纥行动也不太合逻辑,他们不是从西州出发,而是从甘州,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这一趟行程,吐蕃退兵是应龙和烛龙共同作用的结果,他们不可能提前知道。进京一路,他们昼夜不停赶路,临近长安,却反而放慢了速度,分明有意拖延时间。如果不是今天天气突变,他们大概率会拖到明天进城,也就是元日前一天。以及今晚的中毒事件,有症状的几个人,其中包括叶护,最严重也就是腹泻,并没有致命危险。”
李勰叙述缓慢、条理清晰,乌岚完全理解了他的推导和验证过程,顺便更清楚他这段时间具体在忙什么,接话道:“他们在为真正的‘来使’预留时间。”
“但我并不确定真正的来使是不是姑母,以及裴家是否选择了她。”
“还有可能是别人?”
“昨晚,乌小姐给过我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这场夺权的牌桌上,不止太子、睿王和姑母,虽然圣躬不豫,但是圣躬之后,还有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李勰道。
“t怪不得白天你那么生气。”乌岚恍然大悟道。
“黄玄真很危险。”
“我正想说!黄玄真入梦的时候,寝宫点了大面积的燃香,燃香味道很特殊,卫习左这段时间调查的结果,香土来自北地,黄玄真也是北地生灵,我猜他是借助这种燃香,进入他人梦中,达到操控人心的目的。听说裴将军也用这种香。”很快,乌岚又补充道:“宁王也在用。”
李勰噤声。
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郊外还是没见异常,乌岚开始怀疑自己判断失误。
忽听李勰道:“烛龙也会入梦术。”
“啊?”
“来。”
神奇的是,太昌公主梦里的场景竟和皇帝一样,甚至就在皇帝的寝宫,只不过她的梦里没有昏黄的光线,吹拂不定的帐幔,和各种摇摇欲坠的陈设。太昌公主梦里的寝宫,骄阳似火,阳光穿过窗户,照得满地光明。御榻前架着一扇屏风,屏风上画着一只金鸡,昂头向着朝阳报晓,金鸡和太阳之间,是万里河山。
李勰引导乌岚,徐徐进入寝殿,经过屏风时,画上金鸡忽地活动起来,从屏风里飞出,到空中幻化成一只金色大鸟,宛如凤凰展翅,在偌大的寝殿上空盘旋绕飞,片刻后,朝高门外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