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谁知道为什么。”
乌岚想了想,道:“睿王的计划你听到了,李勰应该也知道了,他应该回去阻止这件事。”
“乌小姐错了。”烛龙道,“我们的世子也想看看,他爹为什么一反常态,凑这个热闹。”
“……”
长安旧事(26-27)
26、
随烛龙一起观察睿王府人员在礼宾院的布防和设陷,不但有组织、有纪律,而且行动隐蔽、效率高,长安的妖风丝毫没有拖慢进度。眼见暮色下沉,城市即将迎来宵禁,鸿胪寺一干接待官员提前到达了现场。
“你也希望刺杀成功,对吗?”乌岚问。
“成不成功,跟我有什么关系。”烛龙立刻道。
“我问的是他。”
烛龙沉默。没过多久,同一个声线说出另一种语气的话:“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你太平静了。”乌岚道,“我试着站在你的立场想了想,回纥欺压大唐已久,你能充分理解睿王的行动,所以,你支持他。”
李勰没接话。
与此同时,乌岚确认,李勰已经能够随时掌握烛龙的龙形状态,他却一直没有告诉她。
“在沙女国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我很后悔。我原本可以阻止一场屠杀,但我当时内心有偏向,默许了杀戮的发生。后来我常常想起这件事,我试着合理化我的行为,假如我只是普通人,看的是一场蚂蚁争斗,我会在意某一方的生存或死亡吗?我不会,所以我应该对这个时代的战争置之不理,就像烛龙说的,它与我无关。”乌岚缓缓道。“可我看的不是蚂蚁争斗,我不能做这种类比,我看的是弱势的人类被强大的野兽分食,我看的是我的同类,我拥有应龙神力,可我不是应龙。”
“你准备阻止睿王的行动。”李勰沉声道。
“睿王的计划再缜密周全,回纥人不是鱼肉,不会任人宰割。只要是打斗,双方势必都有损伤。”乌岚道,“我听鸿胪寺少卿说起这次接待议程,有安排双方和谈,划定地界、臣属关系。如果和谈前出现意外,只会引发更大规模的战争,到那个时候,就不只是一场夜宴的死亡了。”
“我想问乌小姐一个问题。”
“嗯。”
“你现在看蚂蚁争斗,会不会为蚂蚁战死而难过?”
乌岚心神一震,好半天没想到说什么。
“即使你意识到生命可贵,你也只会心疼人类的生命,因为你的自我认同是人类,这是你的立场。”李勰道,“请原谅,我有我的立场。我对回纥人能做到的最大仁慈,就是不使用烛龙神力,偏帮睿王。”
二人在礼宾院上空谈话之际,下方有人报睿王到,没过多久,宁王也到了。
光看两位亲王的车驾和随从,就能看出巨大的地位差别。比起睿王的神气和傲然,宁王显得格外低调谦恭,尽管他来的时候,天色已擦黑,应龙给了乌岚极佳的视力,使她得以看清李勰的父亲究竟何种模样。
客观来说,宁王和李勰长得不太像,和太昌公主倒十分相像。大概因为常年深居简出,他的姿态不如睿王那样霸气从容,和其他人打交道时,看上去还有些腼腆。
接待使者的大厅新装饰过,睿王坐主位,宁王次之,各级官员按品级依次排座。
人一多,少不了寒暄问好,睿王几度和宁王搭话,看着热情,实际毫不掩饰轻蔑。
宁王对此反应良好,一直好脾气地微笑接话。
“睿王有点太欺负人了。”乌岚脱口道。话说完,想起他们刚刚还有龃龉,有些尴尬,又庆幸这会儿是龙形。
“他习惯了。”
乌岚想问他指的是谁,转念一想,指谁都合理,遂没再问。
“乌小姐怎么看睿王?”李勰问。
厅内这时开始上灯,因是皇家专用宴客厅,又临近新年,上灯后,底下情景精致得像乌岚看过的夜宴图。她盯着睿王看了半晌,道:“很有胆识,不太沉稳,情绪太流于表面。”
李勰默了默,“你觉得他适合掌权吗?”
“下午我在他府上看他召集臣僚议事,他是那种会听下属意见的将领,底下人也服他,也许他适合掌兵权。”
“适合掌兵权,其他呢?”
“其他我不懂。”
在这样紧张的关口,李勰居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趁此机会,乌岚道:“我有我的局限,对于我不懂的事,我会尽力选择尊重——我指的不是睿王。”
李勰不语。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回纥使者久未现身,睿王脸上渐渐露出不耐,频频招来侍从,询问使者动向。
就在这时,长安街鼓敲响,坊市关门。紧接着,有人前来传话,赴宴前,宰相和叶护突感不适,腹泻不止,怀疑是中毒,随行大夫正在诊治,鸿胪寺也及时派了太医,陛下得知此事,亦十分关切,已着有司彻查馆内食物水源,势要保障使团一行安全无虞。
睿王听了信,当即推翻桌案,怒道:“狗胆番奴,竟敢羞辱本王!”话毕,直接起身离座,也不管是否宵禁,自顾扬长而去。
鸿胪寺官员毕竟是正经的外交官,第一时间出来收拾局面。眼下坊门关闭,只能安排各路官员就地歇宿。提心吊胆大半天的暗杀行动结束得这样无声无息,乌岚反而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这时,忽听李勰道:“我去趟皇城。”
乌岚目光转向宁王,后者正随侍仆离席,道:“不看看你父亲再走?”
“不用,他很能照顾自己。”李勰道。“回纥使团中毒的事很蹊跷,像是有意激怒睿王,恐怕还有后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