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虽谨言慎行,卫习左一番走访下来,知道睿王府最近不太平。睿王在朝堂受了气,回府便会朝下人大发脾气,武将出身,御下没个轻重,对家仆动辄打骂,下人们叫苦不迭。
这两日,符咒失效,卫习左召唤不出阴灵,没法抓个妖物出来为自己正名,王府又不许明着做法事,只能装模作样去几处水池边,掐诀念咒,叫管事的心安。其间,他不动声色探问家主睡得如何,管事的直说睡得不好,又问有没有请太医,管事的说请了,也吃了药,无用。这时,他才状似无意地提起:“京师富贵人家都在用一味奇香,说是——”
“神土香,裴令公曾遣人给府上送过一些,然因大王厌恶道人,一听此香来自云游道人,更加不肯尝试。”管事的小声道,“今日准许卫道人上门,实是王妃暗中下令,大王不知道。”
卫习左故作遗憾地叹了声气,道:“看来王妃也是不堪其扰了。”
管事的一边将卫习左引出外厅,一边低声道:“卫道人出了府,千万慎言。”
两人还没步至厅外,恰逢陛下派人来传口谕。
管事的吓得一脸惨白,担心碰上大王或随行参军,急忙拉着卫习左四处躲避,直到睿王接完谕旨,才领他从偏院离开。
25、
睿王府上空,眼看卫习左顺利离开,乌岚终于安心留下窃听。
比起寻常的亲王府,睿王府守卫相当森严,外宅和内宅,到处分兵把守,几乎是一步一岗的规格。卫习左能在家仆引导下避开重重检验,很难不说是运气好。
乌岚是跟着传旨宦官来的睿王府,回纥使团突然进京,她和李勰一致觉得蹊跷,迅速分头行动,李勰跟踪回纥使团,伺机探听太昌公主下落。乌岚则监视皇室动静,尤其是黄玄真的动静。然后,她跟来了睿王府。
睿王此人,和李勰描述的几乎不差,年约四十岁上下,身形高大而健硕,即使穿着厚厚的大氅,仍看得出是习武之人,又圆又阔的一张脸,原本该是和善的面相,却因蓄满络腮胡,一双大眼睛鼓突着,就有些凶相。
领完旨,睿王立即召集僚属进了议事厅。看睿王及其随从凝重的表情,乌岚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议事厅门窗紧闭,周围有宿卫值守,厅内加上睿王,一共十二人,讨论的主题是如何借机斩杀回纥来使。人员中有文官和武将,文官负责应付皇帝和东宫发难,武将负责思考怎么完美杀人。乌岚听他们商讨了半天,没一个提反对意见,人人脸上装满杀戮的兴奋。有位身高近两米的参军道:“他们才抢下西州,就敢派使团来长安,分明欺我大唐无人,今夜,我定要拿几颗人头,挂在客馆门口,以慰战死边军在天之灵。”
僚属中看着像文官的人接话道:“还是求将士们在天之灵,护佑大王,今夜得胜归来。”
众人应声称是,纷纷望天祈福,巧的是,他们看的正好就是乌岚藏身的位置,倒把她吓了一跳。
忽听睿王喝道:“本王不信什么神灵,诸位不如看紧自己身上的匕首暗器,关键时候,只有它们能救你。”
众人闻言,面色瞬时有些讪讪,又一位僚属道:“对了,陛下此行喊了t宁王,若他阻挠——”
睿王道:“坏我事者,不论神佛,格杀勿论。”
至此,乌岚的预感彻底应验。
乌岚仔细旁听了睿王僚属的刺杀计划。
他们率先放弃了毒杀,毒杀说明早有预谋,城内还有其他番邦贺正使,悠悠之口不好堵,传出去,不符合大国风范,史官也不好写。
接着他们又想了好几种方式,最后,一位长相尖嘴猴腮,声音也尖利的谋士提供了一则办法:“先使其怒,而后取之。”
睿王道:“如何使其怒?”
谋士道:“臣闻坊间有一烈酒,名曰裂头浆,三碗即上头,牛马都能放倒。臣让人早早备上一坛,待教坊传了舞乐,借乐人舞姬之口,说出此酒来历,挑衅那使臣,叫他们饮上几杯。再寻机与之口辩,一等他拔剑动刀,立斩不赦。”
其他僚属道:“若他们不喝酒呢?”
谋士道:“不喝更好,便以此讥笑他,怕是被吐蕃打得没胆子了。只要他们敢先动手,即便刀还没出鞘,咱们就能名正言顺地行事了。”
众人一致道好,又仔细核对回纥使团的兵力、武器情况,根据礼宾院的地形图,安排人员埋伏等等。
计划听得差不多,因为行动可能牵涉到宁王,乌岚打算去找李勰。
结果烛龙竟然就在附近,她听得太入神,没察觉,还是他主动出声提醒:“是去找李勰的话,就不必了。”
乌岚心下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正好听了一半阴谋。”
“宁王也在宴请名单上,李勰知道吗?”
“刚从宁王府来。”
“宁王答应去了吗?能不能拒绝?”
烛龙哼了一声,“皇帝旨意,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亲王,只有领旨谢恩的份。”
“能不能称病推辞呢?宁王之前不是——”
“还是少操这份闲心吧——不对,差点忘了,乌小姐和世子已经私定终身。”烛龙道,“不能说是操闲心,那是你未来公公。”
如果眼下不是龙形,乌岚简直想对他大翻白眼。“神君平时阴阳怪气我都可以忍,现在不是挑事的时候,别逼我出手。”
烛龙冷笑了几声,片刻后,终于换了副语气道:“你说的没错,宁王可以称病不去,但他有自己的打算,他打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