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小姐呢?”
“我什么?”
“在这个时代,你没有强烈的政治归属,敬畏生命,反对战争……”李勰跳下松枝,“我们或许会成为敌人。”
乌岚跟上他,尽管已经从窃脂那里听说了一些战争态势,为了便于做判断,她还需要知道更多,于是直接向李勰发问。
走出松林前,李勰向乌岚简略总结了当前局势,唐兵逃亡较多,留下的兵力不强,单靠自己,守不住西州。回纥部落繁多,分内外九姓,还包括被回纥消灭的突厥旧部,就像窃脂说的,不到最后一刻,回纥是敌是友很难说。太昌公主现下是突利可汗最信任的乌答,地位相当于国师,对可汗影响力非常大。李勰探问过太昌公主接下来的计划,公主并没有正面回答。
“若姑母意在长安,那么回纥答应帮西州镇守,定是个幌子。”李勰道,“乌小姐世界的唐史,公元790年,北庭大都护杨袭古奔逃西州,被回纥宰相诱骗杀害,西州失守,安西全部落于吐蕃之手。历史在两个世界有大量偏差,这件事倒不差,想来是关联了几国国运,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历史发展的必然。”
“太昌公主意在长安,为什么不直接策动可汗攻打长安?”话毕,乌岚立刻又补充道:“我对战争史和历史了解很少,不懂才会问,不可以瞧不起我。”
李勰露出意表理解的微笑。“乌小姐从小生活在和平年代,不需要枕戈待旦,自然就无需钻研这些。姑母自幼熟读兵法,眼下回纥尚未齐心,沙陀和北庭相依,秘密投靠吐蕃,回纥不会轻易发起长线战争,而且,放任吐蕃先攻下西州,再逐步向陇右、关内逼进,届时,吐蕃多线作战,兵马长期远离故土,坚持不了多久,回纥便可后来居上,坐收渔翁之利。”
乌岚思忖良久,“你说你还没想好怎么做,是不是没想好要不要帮姑母?”
李勰摇头,“姑母和祖母一样,只是血缘上的亲情,实际没见过几面,皇室亲情,不像普通人家那么热络。”
“你怀疑你父亲也牵涉其中?”
李勰顿足,朝乌岚看过来的眼神明显有惊讶。
乌岚回看向他,“战争我不懂,人伦我懂。以我对世子的了解,皇权富贵不是你所愿,但你在意骨肉亲情。你父亲也是突厥公主的儿子,按你说的,外族血脉在皇家是禁忌,你父亲估计也是从小过着谨小慎微的生活。太昌公主有谋反之心,你父亲大概率难以独善其身。”
李勰目光逐渐幽深,叫人看不清里面藏着的情绪。
“烛龙说我想要兵不血刃地消弭战争,很天真,我不否认。”乌岚道,“但我不能一开始就放弃初衷,假如战事不可避免,我会用我的方式干预,以求阻止杀戮。如果我们真的成了敌人……”
李勰半晌没有等到她的下文,不由问:“真成了敌人,然后?”
“到那时候再说。”
两人这时已经走出松林,骢驹眼尖,连忙赶来接二人返程。
比起来时大脑混沌的状态,此刻的乌岚,只觉灵台一片清明。
西州之围(20-21)
20、
乌、李二人回到烽铺,时间已是后半夜,地面积起厚厚的雪,几乎堵住土屋,孟极和卫习左正在清雪。
半个时辰前,阿藏看雪越下越大,便喊卫习左扫雪,土屋有扫帚和器具,卫习左心系乌娘子和世子去处,推脱不肯。狐魅气急,大声怒骂道:“乌娘子和世子本事通天,西州地大,多的是灵兽,纵然你学了些法力,于他们而言,不过小把戏。若不证明自己有用,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他们身边?难不成当拖累?”
阿藏骂得爽快,卫习左迟疑着没接话,倒把烽燧里头的孟极兽骂出来。
只见孟极腾空而起,于雪夜中化出人形,又一言不发走下土屋,拿出大扫帚扫雪。
卫习左见状,不服输似的,也跟着去找了木铲,劳作起来。
看他二者忙碌身影,阿藏心道,还治不了你们?
骢驹送二人回程途中,乌岚想起先前帝江指引她从裕勒都斯草原回烽铺,当时,她曾向帝江请教本领。
帝江言称自己没什么特殊本领,因为先祖曾和三界神兽杂交,身跨三界而已,应龙是始祖神龙,本身就是三界神兽,无需向他学习。这会儿看骢驹在积雪盈尺的雪地里健步如飞,想着他是上古神驹,尤其善识路,假如应龙能掌握神驹的神力,那么往后赶路,乌岚或许也能像烛龙那样神游。思及至此,乌岚心里头热燥,一等骢驹赶到烽铺,当先跳下马,借口说要解手,让骢驹带她去远一些的地方。
到远离烽铺的地方,乌岚悄悄问过骢驹,骢驹答道:“骢驹识路,地图都记在脑子里,尊驾若想学认路,须得吃了俺的脑子,还得趁俺活着的时候吃,新鲜。”
老马语气波澜不惊,乌岚听得一阵胆寒,道:“除了吃你脑子,没别的办法?”
“也有,便是跟着俺行路,行一程,记一程,尊驾是远古上神,走过的路,必是过目不忘。”
乌岚叹了口气,再往前,要进林子,她总不能真吃骢驹的脑子,于是掉头往回走。走着走着,想起骢驹对李勰的乖顺态度,禁不住好奇道:“你说你听过邪神降世的传闻,那你知道邪神是谁吗?”
“方才那位世子,便是邪神。”
“你愿意听他命令,不怕他吃了你?”
“自然是怕的,怕也无济于事。”骢驹道,“俺是骢驹,生来就是供骑乘。万一邪神要吃俺,俺也对付不了,不如乖乖听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