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金乌主动求死?”
“即便不是主动求死,烛龙也不会放过他。”帝江在冰层底下缓缓游弋,巨大的翅膀浮动,画面十分诡异。“乱世将近,二神龙必有大战。届时,天崩地摧自是不在话下。烛龙杀伐决断,神力增长比你快,你若一径这般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于万物生灵而言,绝非幸事,反是坏事。”
“你这么说,不怕我反悔,先把你吃了?”乌岚道。
“你与烛龙同时在天山现身,或早或晚,我都会命丧于此,这是帝江一族的命数。”帝江道,“若能选死法,我倒愿意选你。”
西州之围(10)
10、
护送土蝼们运完天池冰块,孟极还未完全苏醒,乌岚暂别温泉兽众,和阿藏约好回烽铺见,转往孟极遇袭的悬崖来。
此时太阳已经开始下沉,几次在山上盘桓,对照李勰先前的介绍,乌岚逐渐掌握地形,天池在博格达峰的半山腰,博格达峰是天山最高峰,位于天山东侧。悬崖在天山南,那条因帝江离开而凭空乍现的小径仍在,一小段下行路过后,转弯又是天地大换,偌大的高山草原在眼前伸展,配着零星点缀的积雪,还有平原之间夹杂的河流,是乌岚过往二十五年人生从未见过的壮丽。
山不高,远处能听见人群聚集活动的声音,还有马、牛、羊的喊声。乌岚正要循声而去,忽见一道身影在前方落定,“窃脂受神君命令,在此等候乌娘子。”原本一袭干净衣裳的猫头鹰少女此时穿着脏破不堪的羊皮大袄,头戴一顶大毡帽,身上背着大毡包,“再往前,或有上古神兽潜行,以防娘子上神身份暴露,须做些乔装。”
“前面是哪里?”乌岚问。
“裕勒都斯,神君说,这里可能藏着回纥牙帐。”话毕,窃脂顺手打开毡包,从里面掏出同样破旧的大袄,一边递给乌岚,一边道:“这是从牧民营帐偷来的大袄,沾了牧民气息,神君说再强大的神力,也变换不出这样复杂的人味,在塞外,是最好的隐身之法。”
在听窃脂说回纥营地可能藏有上古神兽时,乌岚已经接受不能化龙形的潜伏方式,当下配合窃脂穿大袄,戴毡帽,她还特地带来一块烧得黢黑的木炭,想帮乌岚抹脸,只是才近身前,就被应龙势能震退,木炭掉在地上,窃脂直接蹦去三米开外。
太阳渐渐落山,窃脂和乌岚一前一后走去营地。途中,沿河地带,大抵因为天气不错,河面并未完全结冰,岸边水草露了头,不少羊群在吃草,一位骑小马,戴毛帽的男孩正在吆喝着赶羊回家。
夕阳把草原照得一片金黄,和远处雪山形成色差,美景在前,冬风都变得温柔,这种惬意让乌岚感到恍惚:这里真是另一个世界的古代吗?真的有一场战争即将爆发吗?
营地处在向阳但背风的山谷,到处是石头搭建的矮屋,屋旁大都附带搭了马棚和羊圈,马粪和羊粪的味道随风传遍谷地。
“这里真有回纥大军?”乌岚问窃脂。
“尚不清楚。”窃脂道,“吐蕃攻陷北庭已有三日,回纥兵四散逃亡,突利可汗也不见踪迹,裕勒都斯地处天山内部,深冬仍有水草,绝佳的休养之地,可汗是否躲在此处,还有待查明。”
乌岚听她开口必提“神君”,禁不住道:“你分得清李勰和烛龙吗?”
窃脂愣了半晌,点头道:“分得清。命我做斥候的是烛龙神君,教我做斥候的是世子神君。”
她的话令乌岚思考了一会儿。再看前方猫头鹰少女,只觉得和之前的印象有些不同。
裕勒都斯夜色上浮之际,乌岚见到李勰。他不仅穿上了羊皮大袄,涂黑了脸,甚至粘上了大胡子,远看倒真像一位牧民。乌岚一开始怀疑他是烛龙,在他眼中看到熟悉的情绪后,终于确认是李勰。他们之间的身份变化已经没有严格的时间限制,见到他的喜悦之余,乌岚隐隐又有些不安。
将乌岚送到神君面前,窃脂即时化鸮形遁去。
李勰继续引导乌岚前行,“附近山里到处是回纥游弈,为方便行走,只能暂时扮成牧民。”
“有游弈,是不是说明可汗在这里?”
“至少有部落。”
“我们会不会被认出来?”
“不会。裕勒都斯常年有牧民在此扎帐过冬,出现生脸孔很正常。”
说话间,李勰已将乌岚带到山脚下石头搭就的屋子里,屋子十分简陋,仅有羊皮和杂草铺就的土坑,铺上有一张矮木桌,屋内没有任何照明设备,也没有人类生活的气味。“这里没住人?”乌岚好奇道。
“暂时没有,回纥大军可能正在整编,北庭和安西,幅员辽阔,各部聚齐需要时间,这里会陆续驻满大帐。”外面天色已经黑透,乌岚随李勰进石屋,于土炕落座,眼见他从毡包里掏出一张又硬又大的饼,掰下一部分给乌岚,又从腰上摘下水囊递给她,“饼是搜来的,不太可口,就水吃。”
他把话题从军情转到吃食,乌岚瞬间感到肚饿,接过他掰的饼,巴掌大一块,看起来像馕。李勰忽然起身,满屋子绕了一圈,在墙角发现一只木碗,随即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细致擦了擦碗,而后倒上水,再递向她。
“草原条件原始,比不得乌小姐的世界,将就用。”
乌岚接过木碗,想到刚刚在天池发生的“恶战”,讷讷道:“不将就,够好了。”
石屋不高,李勰站立时,得稍稍弓身,四下黑暗,他静静看着她,“乌小姐其实可以不必吃这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