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问。”
乌岚默了默,“你走之后,有人请我去上公府。”
烛龙不语。
“到你回答了。”乌岚提醒道。
“我没说我会回答。”
“……”
乌岚从没真正看见过应龙的形态,她只感到自己的视角能随应龙飞行移动。刚才追逐烛龙的途中,她看到一点氤氲的红色,像雾、又像发光的云。她知道应龙和烛龙都是更高维度、无法被人类肉眼准确识别的存在,远看烛龙在云雾中腾飞的情形,像某种时隐时现的大气生物,确实符合古人对龙的想象。
“乌小姐能意识到稚川君有意引你入局,不傻。”烛龙道,“你的做法还可以更明智。”
“哦?烛龙神君要教我做事?”
“一个建议而已。”
“你的建议无非是要我回现代。”乌岚直接点破道。“你和稚川君是不是有什么过节?怎么感觉他好像怕你。”
“怕,不会主动挑衅。”烛龙道,“城里有宵禁,杜上公却入夜邀你上门,可见是提前知道我会发难,想用应龙来牵制。”
乌岚默默消化他给来的信息,道:“稚川君是什么来历?竟敢挑衅烛龙神君?”
烛龙沉默了片刻。“有必要提醒乌小姐,我不是你的老搭档,别这么天真,以为能套我的话。”
乌岚心下一哂,沉声道:“我的老搭档在哪?”
“不妨当他死了。”
“你真杀了他?”应龙响应乌岚的情绪,能量正在急速汇聚。
“别激动,没准他是自杀。”
“你胡说。”
烛龙不接话,忽然加速向前飞行。应龙追上去,有种要和他打生死架的势头。
乌岚不相信李勰会自杀,眼下他情况不明,烛龙来稚川的动机也不清楚,那位神秘的稚川君、杜上公都是未知数。山神祭礼没剩几天,这时候贸然开战,后果无法预料,思及至此,乌岚极力制住应龙,放弃追击。
等她返回上公府,打算再找杜上公问问城内情形,府中已然灯火全灭,非常直接的“送客”之道,乌岚只好转回杨家店。
7、
府上骤然生变,杜上公很是处变不惊。
确认三位来客俱已离去,杜上公喊来躲避在外的仆役,仆役们都是水獭修出的人形,对高阶神兽避之不及。他命仆役留下收拾,独自走回静室。
杜上公,本名杜宗景,过了年尾,足岁才二十五。
近些年时局不稳,听家中父老劝诫,杜宗景未曾深入朝堂。入稚川前,他只在太常寺领了个协律郎的闲职,醉心音律,替太常寺从民间搜谱子。
三年前,杜宗景同几个好友一起,自鄂渚上三峡游览,在江中弹琴唱和时,突遇大雾弥漫,撑船的老舟人摇身一变,化作一只白鹤,独独将杜宗景一人,引入稚川仙境。
初时,杜宗景只当是梦一场,亲族好友中不少人钻研老庄之道,唯他独好琴乐,彼时,他不相信仙道之事。来稚川后,发觉世间不但真有神仙,竟比他过去听闻的还要神奇,后来仙君问他要不要回家,他选择了留下。
短短三年,杜宗景在人才济济的稚川城出了名,还被推为上公。上公一职,以朝官来比,权势堪比宰相,稚川又是仙君洞府,上公地位,更在宰相之上。从前,杜宗景以为自己无心权术,喜欢当协律郎。如今手握重权,他更喜欢当上公。
稚川城一向推崇简朴,上公的静室,与城中其他修行者的没什么不同,西墙挂着稚川仙君的挂画,挂画下垫着苇席。
不同的是,今夜,墙上挂画里多了一道祥瑞。
即使室内无灯,甫一进门,杜宗景就注意到这处异样,一边关门,一边低声道:“仙使来多久了?”
随杜宗景话音落下,挂画里多出的那只白鹤自画中飞出,变成个窈窕少女。
少女头戴红色花冠,着轻薄纱衣,服色红白相间,更衬得一张脸生动俏丽,略整衣冠后,少女皱着脸说:“你那前厅好吓人。”
静室简陋,除了一张睡榻,便只有地上苇席,杜宗景左右四顾,正愁不知如何招待这位仙使,就见她当先撩起衣摆,径自坐在了榻上。杜宗景暗想,她虽是仙使,本性还是飞禽,不必和她计较礼数。
“白鹤另有公干,托我来找你商量祭礼细项,原以为是个闲差,”仙使道,“没想到,差点撞进一桩险象。”
“祭礼事宜,月前我已上陈过文书,文书由司礼官撰写,同往常一样,仙君并未过问。”杜宗景道。
“你都说月前,月前谁知道城里会来这么多上神。”仙使道,“况且,今日你还得罪了其中一位。”
我得罪的可不止一位,杜宗景心道。“可是要再添什么事项?我明日去找司礼官商议。”
“司礼官我去找,你还是留心安抚这几位贵客吧。”仙使道,“你可知他们几位什么来头?”
杜宗景摇头,“总不能比仙君来头还大?”
仙使闻言,一脸愁容,道:“你是肉人,看不出仙凡之分。我告诉你,除了那护卫是只鸮,法力较低外,其余二位,莫测高深。”
“纵使他们再高深,我也相信仙君,定能守住稚川。”
“你这人,对仙君倒是很有信心。”仙使道,“可你怎会擅作主张把那乌娘子请来?所幸她待你还算有礼,万一她邪性大发,你这上公府,怕是不够她一招施展。”
杜宗景正作思量,忽听一道声音随风传入静室:“专心做你分内事,那几位贵客的事,就不要多打听了。”
说话者自窗口进来,到室内化出人形,纯白衣裳,以白色鲜花冠发,和榻上女仙使相同的脸,截然不同的严肃神情,正是女仙使口中的白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