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浮光没有多想,把车钥匙给他。
沈祀坐进驾驶位,纪浮光在他旁边系好安全带,苏七月还犹豫,眼见连阿飘都膝盖并拢,乖乖待在后座上,咬咬牙也上了车。
沈医生启动车子,提醒一句:“大家坐稳了。”
下一秒,suv便如炮弹般发射出去。
油门踩到底,刻度盘指针飞速旋转,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砰,砰,砰——
最外围的一圈鬼脸接二连三被撞飞,苏七月跟大饼似的贴在真皮靠背上,阿飘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变得更白了,纪浮光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意思很清楚:别吐我车上。
阿飘深吸一口气,按下车窗,水娘娘尖利的指甲贴上他细嫩的皮肤,少年面无表情地拗断了伸过来的手指,放进嘴里。
沈祀专注开车,并未注意到这一幕。纪浮光收回视线,车子继续加速,一个漂移摆尾,又将几只鬼脸撞进水里。
除了沈祀自己,其余三人都感觉被抛上了云端,又掼入了地底,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沈医生,你以前~当代驾~的时候,有~接到过~回头客~生意~吗?”苏七月被颠出了波浪音。
沈祀把着方向盘,一脸惊讶:“苏助理,你怎么知道我做的都是一锤子买卖?”
苏七月缓缓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他挣扎着掏出手机,对准车外挤挤挨挨的鬼脸——他得把这些匪夷所思的玩意儿拍下来,等回去以后,够在狐朋狗友中间吹好一阵子了。
陶庄除了石板路就是黄泥路,不一会儿车头上便溅满了泥巴和从水娘娘身体里流出来的腥臭液体。
沈祀撞飞一只鬼脸,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对纪浮光歉意一笑:“纪老师,等回沪城了,我帮你洗车。”
纪浮光刚想说没关系,沈医生一个加速,让他嘴里的话重新吞进了肚子里。
老宅里乱作一团,陶大功被族人们护着,又惊又怒:“水娘娘为什么会突然暴动?”
人群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指着窗外惊叫:“祠堂起火了!”
西边血红一片,熊熊火光照亮了天际。
陶大功膝盖一软,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终于露出惧怕之色,对其余人大吼:“快,快去救火!”
“可是外面这么多水娘娘,我们出不去啊!”有人小声嘀咕。
陶大功气极:“蠢货,祠堂如果被毁,就再也没有东西能压制住水娘娘了,全部人都得死!”
张风开倒不觉得陶大功是在危言耸听,水娘娘由沉塘女人的怨气所化,她们生前遭受封建礼教迫害,死后对那座供奉了历代陶庄主事人的祠堂同样充满恐惧。现在祠堂被烧,水娘娘没了压制,才会无所畏惧地上岸。
陶庄人面面相觑,几个年轻男丁壮着胆子攻击,却被水娘娘一把抓住了用来当做武器的木棍,乌黑尖锐的指甲划破皮肤,伤口周围迅速肿胀起来,流出乌紫的脓水。
“啊啊啊啊!!!”
一个陶庄人的脖子被鬼脸咬住,他惊恐地歪着脑袋,甚至能听到血液汩汩流出和被吞咽下肚的声音。
骇人的一幕让老宅里安静一瞬,随即彻底乱了起来,人们拥挤着四散奔逃,有意无意地把身边的人推向水娘娘,以换取自己活命,哭声喊声咒骂声响成一片。
张风开一面对付层出不穷的水娘娘,一面还要防备自己人的暗箭,简直疲于奔命,陶黎劝众人冷静,然而根本没人听他的,就在这时——
砰砰砰——
轰轰轰——
所有人同时抬起头,沈医生开着他的泥头车冲进水娘娘的包围圈。
饿鬼
看到这一幕,张风开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此时的沈祀在张小天师眼中就是救他们于水火的盖世英雄,只不过他脚下踩的不是七彩祥云,而是泥头车的油门。
有沈祀的帮忙,张风开顿时压力骤减。
“我是天目,与天相逐。睛如雷电,光耀八极。彻见表里,无物不伏。急急如律令。”
他双手各甩出一叠镇鬼符,黄色的符纸飒飒作响,利箭般射向附近的水娘娘。
镇鬼符分别贴上鬼脸眉心,一张都没有落下,车里的苏七月看得眼睛都直了:“高,高人!”
沈祀摇头:“封建迷信要不得。”
苏七月作为一个生意人,平时最讲究风水八字这些,闻言语重心长道:“沈医生你不懂,根据我的经验,这位张医生一看就是有大神通的……”
话音未落,只见水娘娘一把揪下脸上的符纸,愤怒地扑向不远处的张风开。
苏七月目瞪口呆。
沈祀叹息:“我就说要不得吧。”
说完,一踩油门,将攻击张风开的几张鬼脸统统撞飞出去。
张风开诧异镇鬼符竟然没用,不过他很快想明白其中缘由。陶庄四面环水,又长期闭塞,不与外界相通,是很好的养阴地。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水娘娘从原本的冤魂渐渐转化成了具有实质的地煞,所以才能被普通人看见并且触碰到,同时也不受他镇鬼符的压制。
相比起大部分道行浅薄的鬼魂,地煞没那么怕阳光,甚至许多撑把伞还能自由行走在烈日之下,同样的也更加难对付。好在这些地煞形成的时间不算太长,免疫得了镇鬼符,却免疫不了桃木剑的伤害。
张风开看着又一只被沈祀撞上天的水娘娘。
……嗯,也无法免疫沈医生的泥头车攻击。
“小姑!”陶黎的惊呼声唤回张风开的注意,他顺着对方的视线望过去,陶晓蕴穿着她那件白色的蕾丝睡裙站在远处,隔着密密麻麻的鬼脸,与他们遥遥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