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很久之前就发现了,黑泽,你很少说谎,这样才能骗过更多的人。也许你一直以来都是这么生活的,但对我来说不一样。”
呼吸声渐渐跟时钟滴答的声音连缀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快还是慢。
诸伏景光忽然提高了声音:“不是我因为遇到过去的人要离开你,而是你要找借口离开我!这才是真相吧?!”
黑泽阵说,这点应该无关紧要吧,反正结果是一样的。
诸伏景光说,不一样,因为我随时可以回去,但你要做的事却不是。这段时间你在做什么,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黑泽阵终于站起来,把灯打开,掰开诸伏景光的手,重新坐回到椅子上,不紧不慢地说:“没想到你半夜出去逞英雄的时候,还有时间注意这个啊。”
“那个是……”
“那是你的爱好,与我无关。”黑泽阵无意继续这个话题,他靠着椅子,就像以前在组织里面对苏格兰时候的那样,平静地说出事实,“明天我有件重要的事去做,不打算带上你,所以你在家里等着,或者跟那群警察走。”
“……”
“这件事跟组织有关,也有认识你的人参与,包括认识苏格兰却不知道你是卧底的人,某个人肯定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出事。”
黑泽阵说的是波本。
虽然不清楚波本和苏格兰确切的关系,但他们两个对彼此来说相当重要这点毋庸置疑,黑泽阵还不想让波本在即将结束这场漫长的征途的前一刻再次听到苏格兰的死讯,那样——
那好像就不是再挖一次琴酒的坟的程度了。虽然严格来说跟他关系不大,但波本一向是会迁怒他的,黑泽阵保证。
他说得轻描淡写,且自以为已经把所有的道理都说明白,以苏格兰这样理性到干脆自杀的人必然能听懂他话语里的含义,但就在他站起来要走的时候,诸伏景光却忽然说了什么。
“……什么?”
“我说也有人不想看到你出事。你这次去也很有可能会死对吧。”
诸伏景光的声音很低,低到快要听不清的地步。他当然很冷静。就跟黑泽阵记忆里的苏格兰一样冷静,毕竟他们从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人。
但好像也没那么冷静。
可黑泽阵的声音比他还要冷:“我的一生都在生与死的边缘徘徊,但只要我不想,死亡就不会追上我的脚步。收起你没必要的关心,苏格兰。”
“……”
“等波本跑去做这种事的时候,你再把这些话对他说吧。如果是他的话——”
“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也不会放着要去送死的人不管。”诸伏景光轻声说,“虽然我不记得他是谁,也不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他应该是这样的人。”
这次沉默的轮到黑泽阵了。
他很想说确实,你们这群人都一样,波本那个看起来相当狠厉果断的家伙应该也是谁都不想杀的性格,但这种就算是失忆了也彼此信任的态度,真让他觉得……
久违的,有些厌烦。
不过那是波本和苏格兰之间的事,跟他无关,跟琴酒无关,也跟黑泽阵无关。
过了很久,黑泽阵才在那坚定的、仿佛闪闪发光的眼睛注视下,说:“我不会死。”
诸伏景光平静地说:“你上次去美国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但你差点就死了。”
黑泽阵想,准确来说他已经死了,毕竟aptx4869这种东西,就是用来赌奇迹的。就像他当初没想过苏格兰会活下来,只是打算给那么一点微茫的希望,却在死寂的黑暗里看到了曙光。
他越过漫长的海岸线,在凛然的寒冬里寻找可以栖息的角落,最终发觉枯死的老树下是他曾停留过的地方。
风很冷。
“你真要跟我去?朗姆准备给我们的礼物可不会是玩具和礼花,他用荒唐的妄想和可笑的贪婪把自己逼上绝路,现在的局面对他来说就是背水一战,他会拼尽全力,但我们没必要插手。”
“你本来也没必要插手。”
“我要去找伏特加,那个蠢货没我不行。”黑泽阵看向窗外,又把目光放到家里的时钟上。
然后,他说:“可以,你可以跟来,不过,等你醒了再说吧。”
就在他面前,那个黑发的少年用手撑着桌子,向他投来一个不可置信的眼神。
黑泽阵没动,就看着诸伏景光没能站稳,抓着桌子边缘的手渐渐变得无力,最终倒在地上,传来很轻的声响。
两只猫跳到诸伏景光身边,蹭了蹭少年的身体,可是诸伏景光完全没有反应。
黑泽阵要往外走,却被哈罗死死咬住了裤脚。
黑泽阵:……
哈罗:盯——
“安眠药而已,我有计算过分量。”黑泽阵耐心地跟这只看起来就不喜欢他的小狗解释。
哈罗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好像终于发现这人没有恶意,就松开了牙。
可当黑泽阵走到玄关的时候,那只白色的小狗又追上来了,咬着他的衣服就往客厅的方向拖。
到底是谁家的狗啊,这么烦人。
黑泽阵叹了口气,走回去,把倒在地上的诸伏景光抱起来,放到他房间里的床上,才关上灯,将家里的痕迹彻底扫清,在几只小动物的注视下出了门。
他给诸伏景光留了纸条。
——找不到我就打这个电话。i6的电话,看在我的面子上,她多少会帮点忙的。
深夜。
华灯初上,过分的繁华与喧嚣反而变成了吵闹。商店的广告牌连缀成一片,重叠的音乐声几乎分不清楚,汽车从地面的水洼上开过,夜的湿重很快就被着热闹的气氛烤干。整个城市都充满一种躁动的热。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沉浸在假期的喜悦里,偶尔有依旧加班的人匆匆忙忙走过,向这些享受着黄金周的人投来艳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