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为防止萧长风言而无信,她会在启程前面对面跟萧长风谈好此事。
一直留意着皎芙的林老太太,此番瞧皎芙身上的气息已变,就知皎芙已有了定论。
她笑着点头,感慨道:“我年轻那会儿,总羡慕那些命妇,临老了,又开始羡慕寻常百姓,荣华富贵又如何,人这一世到头来都要化为两捧黄泥,倒不如活着的时候怎么自在怎么来,”不知想到什么,她又摇了摇头,“可惜这世间之事,无一件是白得的,你要是生在富贵人家,那必当以整个家族的利益为重,婚姻之事更是半点由不得自己。”
闻言,皎芙心里极为不是滋味。
祖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这世上就没白得之事,如母亲、祖母,以及自己。
她享了陈伯府四年庇佑,就赔上了自己的姻缘。
“行了,你只管忙你的去,整日跟我这老婆子待在一起算什么事。等把你父亲娶亲之事安排好,我也回我的庄子上去。”言语间,林老太太不住摆动着手。
为林家媳,这些年她一心为林家,做得已经够多了。
为人嫡母,她自问对林纮掏心掏肺,可到头来换来的又是什么?不过是讨人嫌罢了。
皎芙这次没劝林老太太留下,庄子上的日子跟府里比是差了些,胜在清闲自在,更无这些杂七杂八的糟心事。
出嫁前,她要是不劝父亲把祖母接回来,祖母便不会遭受杜氏的毒手。
思及此,她心中又添了些懊悔。
她张了张嘴,终是一字未出离开了清风院。
“世子妃,二姑娘一直闹着要见你。”说话的乃朱婆子,她曾受了林老太太的恩,此后便一直在清风院伺候老太太。
一晃已经过去了四十年,老太太也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
“不见,”皎芙扭身面向朱婆子,询道,“公子还是未回府?”
朱婆子摇头:“那杜氏前几日就遣人去寻了,一直都没寻到,想来应是去了别的地儿。”
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府中的公子,不露面不说,竟人影都寻不到,难怪老太太会寒心。
这换作是她,她也得寒心。
“再使几个人去打听一下,总归得知晓人去了何处。”皎芙吩咐道。
倒不是担心林锡成,而是怕林锡成被有心人利用,让事情变得愈发复杂。
至于林乐芙,不用去见她也能猜到林乐芙会说什么,无非就是“父亲永远不会疼爱你”,“你等着,早晚有一日我会让你后悔”,又或是“你个毒妇,对我小娘究竟做了什么”。
没一句是她爱听的。
皎芙才回院子一会儿,萧长风就折返回来了。
萧长风接过皎芙斟的茶,沉声道:“官家急诏,让我即日启程回汴京。”
得了云中子的提醒,这几日他同蔡安两兄弟水藤摸瓜,果真寻到了那一伙倭人,手里拿到了些赵侍郎跟他们勾结的证据。
正当他想深挖之际,就收到汴京城的急诏,让他尽快回汴京。
无需多想,就能猜到这是李太师急了,担心再由着他追查下去,恐无法遮掩,届时官家一追究,李太师在罪难逃。
此外,他还收到一封来自安阳侯府的信。
父亲母亲已得知皎芙还活着的消息,令她务必要把人带回安阳侯府,看样子是要追究皎芙坠崖之事。
他的确要带皎芙回汴京,却不是回安阳侯府,也不会让安阳侯府的人去追究皎芙。
他伸手把皎芙的手握在手心,小心翼翼问:“阿皎,跟我回汴京,好么?你放心,我会让蔡安蔡司继续留在杭州,到时林府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能第一时间知晓。”
皎芙脸上眸中满是惊愕,万没想到会这般匆忙。
祖母身上的余毒虽清了,但祖母这次中毒伤了身子,还需精细调养。
另则,她不想这么快回汴京。
看出她的不情愿,萧长风的心拧成了一团,疼得紧,他声音发颤:“阿皎,你答应过我的,要给我一次机会,你不能说话不作数。”
……
皎芙垂眸看着自己被萧长风握住的手,忖道:“祖母的身体还需调养,我不能走。”
闻言,萧长风拧成麻绳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只要阿皎不是说不想跟他回汴京,那一切就还有可商量的余地。
他提议道:“要不把祖母接到汴京去?走水路,也无颠簸的顾虑。”
皎芙心念一动,祖母已然对父亲寒心,也不打算继续在府中住,倘真跟她去汴京,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她可在汴京为祖母置办一个宅子,祖母在宅子里住腻了,还能去桃花村,那儿景致优美,村民朴实热情,祖母定会喜欢。
“晚些我去问问祖母。”她松口道。
萧长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咽了回去。
他不能追得太紧,让她觉得他在逼迫她。
于是他率先去了趟清风院,企图说服林老太太跟他们一起上汴京。
林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着萧长风:“有时候把人看得太紧,反倒会适得其反,这就跟攥紧手中的沙子是一样的道理,你握得越是紧,沙子反而流得越快。”
她扭头看向窗外,怅然道:“皎丫头自幼就聪慧通透,这样好又不好,好的是别人轻易算计不了她;不好又不好在明明心里明镜似的,却又不得不屈服。知州于皎丫头而言,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她母亲走后,杜氏没少找她出气。去了陈伯府,纵使有她母亲那份情分在,她也还是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