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熹追摇了摇头,不欲多解释,只说:“没事,走吧。”
有黑蛟在后扫尾,这一路情形虽不至于十分危急,但众人也都是且战且走,都在逃命,没人顾得上管别人。宁和与祁熹追耽搁这么一会儿,已经落下一大段距离,前头人影都快见不着了。
宁和有些担忧祁熹追情形,但祁熹追催促说:“快走,不可叫陈长青出事。”
宁和只得将口中话语压下,又伸手想搀扶祁熹追一下,却被她拂开。
祁熹追身上红彤彤的,尤其一张脸上——若是白面微染红霞,自然是好看的,可若是整张脸都变成了红色,那就只余可怖了。
宁和看得心头不安,祁熹追却神色如常,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两人都是修士,紧赶几步,也就回到了队伍里。宁和先去看陈长青,见他仍好端端的被一位褐衣大汉背在背上,精神瞧着虽有些萎靡,身上却不见有什么伤,于是心下微定。
几个伙计气喘吁吁,咬着牙,连多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倒是梦娘瞧见她们回来,柔柔地凑近过来问了句:“怎么了,可是祁姑娘受了什么伤么?”
宁和本来就不是多话之人,如今更对她有了防备,自然一句也不会多说。
听她说无碍,梦娘笑了笑,点点头,又重新走回了前头去。
穿过这片山林,前头豁然开朗,芳草丛丛,正是一片谷地。
走在林中时树荫遮蔽,不察天际已微微亮起。如今猛地走出来,才觉豁然开朗。
走出了那林子,不仅那些好似无穷无尽一般的灰袍人们不见了,连空中笼罩的那层沙尘般的灰雾也消弭了些。雾气一淡,身体经脉里的那种堵塞感也就随之变弱了些。
宁和精神一振,抓着寒水剑的手微微用力,指尖微颤,勉强调起了丝缕稀薄的灵气,剑身上顿时荡起一层水纹般的幽幽蓝光。
开始恢复了!
宁和面露喜色,看向祁熹追:“熹追!”
祁熹追点了点头:“嗯。”
身旁黑光一闪,显出黑蛟的身形。奔忙了一夜,他也显得有几分疲惫,神色倦倦的,苍白的面色瞧着有些阴郁。
宁和心里一直挂心着,此刻终于见他回来,忙问道:“阿皎,你可还好?”
宁皎一双碧绿的眼瞳动了动,朝她望了过来。
“我无事。”他道。
“公子信中所说,就在此处了。”梦娘说,面上带着笑意,指着山谷另一头的方向:“想来过不了多久,他便该到了!”
听得此言,众人心中都是一松。终于到了……
梦娘带了六个伙计,路上倒了四个。剩下的两个一个断了条胳膊,自己拿另一只手抱着,一个背着陈长青。
陈长青在他背上,已经昏睡了过去。
这片山谷算不上大,但草长得颇为茂盛,深处足有人高,要想穿过去,多少也要费些功夫。
走过一半时,天边一线朝阳已升。四处鸟鸣阵阵,陈长青醒了。
他伏在伙计背上,缓缓直起脖颈,四下望了望,哑声道:“我们这是……逃出来了?”
“是呀,陈公子,我们公子信中说,最迟卯时三刻便能到。”梦娘笑盈盈地道,“想来,再过一会儿就要见到了。”
“再过一会儿就到了?”陈长青一张清俊面容上难以自抑地露出喜色来,直起身,想要从伙计背上下来。
正说话的功夫,忽见前头鸟雀惊飞,像宁和等耳聪目明的修士,已能听见有阵阵马蹄之声传来。
这是……终于来了?
宁和顺着声音方向驻足望去,听动静,少说有千骑之数。
梦娘显然也听见了,侧了侧耳,回过头对陈长青道:“公子来了!”
“当真?”陈长青满眼都是激动之色,他脚上有伤,且昨晚走夜路时还扭了一下,但他显然已经完全顾不得这许多了,落了地,扶着那褐衣伙计的手,像是感觉不到痛,便要一瘸一拐地往前赶去。
情之所切时,不外如是。
宁和与祁熹追对视一眼,心下也有些微松。
把人送到,这一层应该就算过了吧?宁和一边走,一边暗自想着:待会儿到了弟子殿里,定要好好看看熹追到底是何情况,严不严重,总得修养一番。还有阿皎,他与那黄三的事,也得寻个法子出来解决。
又过几刻,马蹄声越近,远处谷口方向,隔着有些稀疏的林木,已隐隐能看到婆娑的人影。
当头一人一身青色衣袍,打马扬鞭疾驰而来,胯下那马被他一鞭接一鞭催着,四蹄如风,几乎要飞将起来。
“雪川,是雪川!”陈长青情急之下,举起袖子扬声高呼起来:“雪川!我在此处!长青在此处!”
那骑马的青衣人显然听见了,将马头一调,径直朝这边冲来。
挚友重逢,总是叫人喜不自胜。宁和瞧着陈长青情态,不由也跟着微笑起来。想到来人是那位自己神交已久的庄公庄岫云,更是心中一同期待起来。
意外发生之时,宁和,包括向来敏锐的祁熹追都没能反应过来。
那一瞬间发生了许多事。
祁熹追微闭着眼立在原地,似乎在调息。宁和仰着头,遥遥望着马蹄声来的方向翘首以盼,想瞧瞧传闻中的诗仙人是个什么模样。
而宁皎化作黑光扑出去,落地时在陈长青身畔,搀扶着他的褐衣伙计横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七窍流血。
陈长青倒了下去,脸上犹带着笑意,大片的血从他的胸口涌出来,泅在宝蓝的袍服上成了一种黯淡的深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