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实在太多了,就跟这些遍地弥漫开来的灰雾一般,源源不断。
阿六等人原本守在楼梯口,看样子想护着中间的陈长青突围出去。后来实在压不住,又退了回来。一退再退,最后只得固守房门口。
比起几个暂时成了凡人一般的修行者们,阿六等人的战力明显要强得太多。以至于到最后大家都不得不朝这边靠拢,靠着他们清出的保护圈略略回复体力。
两三个时辰过去,陈燕语已经拿不起剑了,缩着脑袋狼狈地一个打滚往屋里躲。
阿六受了伤,脸上两道刀痕血淋淋的,一回头瞧看见她的动作嘴角往下拉了一下。但看了旁边宁和的方向一眼,到底没出声赶。
宁和这时也累得很了,她跟祁熹追背对着背立在走廊一角。两人一同练剑多日,便是现在用不出剑法,彼此也多少有些默契,配合起来能叫周围的灰袍人近不得身。
另一边是周琛书跟方振,原本他们有三人还能支撑,现在陈燕语跑了,境况就一下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宁和抽空瞥了眼,却也无能为力,她现在自身都难保。
用力一挥,“吡呲”一声,剑刃入肉,一个灰袍人倒了下去,身形落地抽搐片刻,一下子散作烟雾。后面立刻又有新的灰袍子补上来。
也不知为何,这些东西的灰袍里分明看不出有什么具体形状,可剑扎进去,却又像扎进了肉里,只是没有血溅出来。
宁和疲惫地抬袖拭了一下脸,目光往走廊另一头望了眼。
她心里惦记着,阿皎如今到底在何处?
今日只在方才刚来找江远兄时远远见过一回,后来打起来,就再也没见到黑蛟与那黄三的身影。
这里到处都是如潮似海的灰袍子,他们又能去哪儿?
阿六一刀劈开面前两只灰袍子,一转头撞进屋内,身旁两个汉子一人一边默契地聚拢来替他断后。
阿六捂着肚子,喊道:“公子,顶不住了!外头走不得,我护您从窗户出去!”
宁和仓促间回头往那方望了眼,就听身旁祁熹追喝了声:“走!跟上去!”
宁和顿时强提起精神,与祁熹追一左一右地同时朝后退去,互相支应着一路退进门里。
另一边的周琛书方振二人见了,忙也想跟过来,可他们那边灰袍人围得实在太多,一时走不脱去。周琛书一急,拼着挨了两刀硬突了过来。
至此,五人都进了屋,门外只剩阿六带着的那些个大汉们仍在顽强抵挡着。
宁和进来时,阿六正单手揽着陈长青站在窗口,想要带着他一起跳出去。不远处,陈燕语缩在椅子上给自己擦药,抬头看见他们,顿时惊呼了声:“周师兄,你这是怎么了?伤到何处?快过来我这儿有药!”
宁和回头看了眼,见周琛书面色难看,踉踉跄跄地跌进来,以剑支地,浑身是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顿时叫屋里本就浓郁的血腥味儿更重几分。
方振跟在后头,闻言道:“师妹,我也伤的不轻……”
宁和只匆匆看了这么一眼,便提着剑往窗边跑去。
“江远兄,阿六。”宁和探了探头,略略往下望了望,不出意料,楼下也全是灰雾与成群灰袍人,不由皱眉道:“阿六兄弟,下头也全是这些东西……”
“没法子了。”阿六说,一张素来冷硬无波脸上流露出几分隐隐的悲怆来:“下去了,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宁和刚要开口说话,鼻端却忽然闻到扑面一股血气,心头顿觉不好,低头一看,果然见阿六捂着腹部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濡湿的血从指缝里不断地汩汩渗出来。
“阿六兄弟……”
话音还未落,阿六已经揽着陈长青从窗口跳了下去!
宁和面色一变,情急之下一撑窗沿,也跟着跳了出去。
没了走廊狭窄地形的限制,顿时有无数的灰袍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阿六落地时腹处的伤口撕裂,脚下一晃跌倒在地。
陈长青被他垫了一下,毫发无损,一回头见阿六倒下了,忙扑过去扶:“阿六!阿六你如何了?”
他俩一落下来,当即便被周围的灰袍人们发现,它们顿时如潮水般围了过来,翻滚的灰雾好似天雨时聚拢的浓云,袍服更是堆迭如浪。
阿六还躺在地上,陈长青虽算不上文弱,却也是个全然不会武的书生。眼看情况要不好,宁和落地只来得及将手中寒水剑当啷掷出,寒光一闪间,剑刃如一弧弯月,将最前头一排灰袍子斩作灰雾。
然而这一下也只为他们争来了不过一息的喘息之机,幕天席地,灰袍无穷无尽,一茬倒下了,后头的连迟疑都不会有一下便能填补上来。
剑丢出去了,眼看着阿六与陈长青转瞬就将被灰袍淹没,而宁和手中无有寸铁。
她喘了口气,反手间凝出一柄白蒙蒙的新剑来。剑影如月,剑光如玉,缥缈无形,剑锋所指,却比先前的寒水剑来得更为锋锐!
正是宁和胸中心剑。
自从结丹之时得蒙见悟那天光显化出的擎天剑影,正如水到而渠成,宁和的心中,渐渐便真正有了一剑的具体模样。
以吾浩然之气,斩所见之不平,心之所指,剑之所向。
只是如今调不动内府用不成灵气,宁和强行要使这心剑,便如当日岐山书院斩妖之时一样,消耗的是她的元气。
修者之元气为天地所降,道种之所需,道基之所在。消耗过多,恐将根基受损。这点,宁和是清楚的。而受损的结果,她也早已体会过了一回,若不是在那登仙梯时机缘巧合二次入道,恐怕是这一生都无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