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话,被雨打湿的江渚倒是有了反应,他仰头看了看雾色茫茫的天幕,不容置喙地应了句:“现在就走。”
咒墙
迅捷的身影掺着凛冽的刀光,以斩天劈地的气势搅动着饕餮肆虐的死气,在噬魂鬼张牙舞爪的绝境下击躲回旋。
因隔着骇目的血雾,再者咒墙内的众人神色皆仓皇紧绷,他们如往年一样,根本寻不到更看不清凌景途所处的状况,他们只是听彭老说过,凌景途手里的刀不是俗物,可肃杀一切鬼魅,所以即使面对蜂拥而至的恶鬼,他们也能凭着凌景途孤勇的底气,竭力射杀这群饿俘去争得一线天光。
可愁容难掩的彭老扫过不断溃散的符鹤后,却惶惶不安地盯向凌景途的方向。
此时的凌景途周遭涤荡着驱不尽的鬼渣,一对赤红的瞳眸丝毫不敢懈怠地留意着步步紧逼的恶鬼群。
不过仗着隐魄刀的死气,往常这些噬魂鬼轻易伤不了他,然而这次,不仅符鹤举步维艰,就连凌景途的动作也有些僵滞的收敛。
而就在他横刀挡开迎面挥来的利爪时,却因握刀的手不稳,被重击的压迫震伤了虎口,殷红的血渍霎时沿着刀柄淌入刀纹,倏忽间,这把与他早就融为一体的鬼刀便犹如受到了熔炉的威胁,氤氲的死气更愈炽烈起来。
与此同时,禁锢在凌景途脖颈及手腕上的锁链更是如在滚烫的岩浆中洗濯过一般,刺目的腥红随着被烫刮下的血肉渐渐拢紧,恨不得将其骨头捏碎才肯罢休。
凌景途显然是受惯了这种凌迟削骨的煎熬,起初的时候他还会下意识地去扯动脖间的枷锁,可如今,他仅是眉尖一动,便继续不动声色地挈刀游刃,将几个试图近身把他撕碎的噬魂鬼化成了灰烬。
不想,隐魄刀越是沾染恶鬼的血渍,他身上的锁魂链就越是逼迫他压制周身的死气。
凌景途不管不顾地又杀红了眼,直到他忍不住呛咳一声,只觉得那种濒死的窒息感似是要冲裂他的胸腔,然后把他灌满死气的心一并搅碎抛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被烙红的锁链缠住一般,满腔的灼痛使他顿时没了挥刀的力气,双眼也似被凝滞的血色麻痹住,逐渐失了视物的能力。
然而这时,狰狞的血气忽地将咒墙划开一道醒目的口子,那些符鹤当即乱了阵脚,咒墙内的天垣族人见状,皆是一霎沉默的唏嘘。
不过幸而彭老年纪虽大,但安定如山,年逢冬至都是一副老成持重的稳态,他一看这样下去必定让这群噬魂鬼破了咒墙,立马调换了几道关键咒符的位置,使得所有的符鹤霍然重新布阵,变化的咒影极快地补上突如其来的空缺,并有意将死死硬撑的凌景途包裹在了咒墙一隅。
由于血雾突然被隔挡在外,隐魄刀瞬间消减了厚重的死气,锢住凌景途的锁链终于慈悲地松了气焰,堪堪从皮肉皲裂处淡出,只留下一圈醒目的淌着热血的粗粝勒痕,算是对被禁锢者桀骜不驯的警醒。
凌景途扶着刀柄立在原地,自始至终没有痛呼一声,仅是加重了呼吸,依此缓解身上的痛楚。
可在最难熬的那一瞬间,他恍惚听到江渚的一声触不可及的低唤,像是随着他体内蓬勃的热血涌上心头的幻觉,但又像是真实地从某处传过来的情真意切。
他重又握紧了手中的刀,同时睁开了濡湿的双眼,然而等他彻底清醒,再抬头时,却看到泼天的死气已经趁着咒墙的缩减蔓延逼向南域……
断崖边的碎石在雨水冲刷下,无可奈何地流泻至崖底,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江渚迎着滂霈的大雨,小心翼翼地摸索当时通往鬼门关的那道架空的石桥,时不时地问两句躲在背包里的哆哆嗦嗦的鼠哥。
鼠哥简单哼唧两声,头一次因为冷天气而赞同江渚的决断,但他也不是完全敷衍,毕竟他知道以江渚常年在各种鬼宅山路里逛游的经验,对方位的辨别能力可谓是异于活人,即使这崎岖坎坷的山路被冲刷得泥泞不堪,江渚好歹也能凭着大致的印象找到他们要去的地方。
但这次,不知是被朦胧的水汽遮住了视线,还是这观乡岭中当真有什么坐镇的山鬼,江渚一时半会儿竟有些辨不清方向,甚至不知道自己脚下的这条路刚才是否已经转悠过一遭,无奈之下,他只能边走边焦急地环顾四周,盼着自己能看到上一次留宿的洞窟,从而依此为坐标寻到去鬼门关的出路。
所幸这哭哭啼啼的山鬼倒是没有一个劲儿的为难他,就在他不知所措地徘徊在山中时,这个已将他浇透的“山鬼”犹如被什么转移了注意力似的,戛然止住了雨势,不过天并没有放晴,那些阴沉的云翳反而更愈下坠了些,隐隐约约间还透出一抹晚霞的茜红色。
江渚没有闲情雅致欣赏雨后的云景,他潦草地瞥过一眼,随即趁着视野开阔,忙不迭地加快了步子。
他一心只想赶快进入鬼门关,无意中忽视了渐渐晕染至云层的血色,倒是背包里稍稍回暖的鼠哥似是觉察到什么,禁不住露出脑袋,拧起鼠眉望着不合鼠意的天空。
“江渚……”
等江渚好不容易找到连接奈何桥的石阶,一直仰着头的鼠哥从后背包爬到他肩头,继而又蹲到江渚怀里挂着的背包上,一本正经地喊了江渚一声,旋即见江渚一股脑儿往下走,根本不理他,鼠哥一着急,不禁抬高了声音:“江渚!”
因这下近在咫尺的叫魂声,江渚下意识地顿了顿步子,不耐烦地应声:“有遗言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