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嬷嬷眉心蹙着,思忖片刻,湿漉的手在身上抹了抹,起身走至一张破旧的木桌前,对慕知意点头,示意她问。
慕知意往窗外望了眼,确定外面足够安全后,才问道:“曲氏母子本已隐姓埋名在外地生活,是您写信让他们回来的?”
慕知意并不完全信任那对母子的话,而且,方嬷嬷被囚禁在柳府,如何能给他们去书信?她话落,方嬷嬷先是对她点了头,随后看出她的困惑,抬手给慕知意指了指她夜间入睡的矮榻。
在纸张上书写:那里有机关,老奴可以出去。
看过纸张上的字迹后,慕知意认真的打量了方嬷嬷一眼,继续问:“当年,我姨母柳舒和她的侍卫曲慎是真的有私情被捉奸,还是被人所构陷?”
方嬷嬷未有犹豫,垂眸书写,慕知意不知是方嬷嬷年岁大了,书写的太慢,还是她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于急切,在方嬷嬷还在书写时,就忍不住上前看着方嬷嬷落笔,只见纸张上已写出的字迹是:姑娘与曲侍卫两情相悦,与他私会乃姑娘自愿,至于普山寺被——
又是两情相悦。
和那对母子口中所言一般无二。
如此说来,是姨母在与父亲定下亲事后,喜欢上了别的男子,先背叛了父亲,父亲才会与姨母退婚,反而娶了她的母亲柳婉?
她不信。
若真是如此,姨母如今为何又与父亲如此不清不白?
方嬷嬷还在认真的回忆着某些字的书写笔法,而这些字落在慕知意眼中,如同精心堆砌起来的高墙,轰然一下倒塌。
也是在这一刻,慕知意才明白,她的心底早就有答案,并且不接受其他任何的可能,她只是需要一个肯定。
需要有人告诉她,当年,是她的母亲柳婉设计陷害了姨母柳舒,害她声名尽毁,被父亲退了婚,而她的母亲,如愿嫁给了父亲。
一旦得了这个肯定,她就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奋不顾身毫无顾忌的去杀了柳婉。
而现在,这个结果不是她想要的。
她一把扯过方嬷嬷手下的纸张,再重新审视一遍,确定并未看错后,舒展的眉不自觉凝在一处,神色愈发暗沉,眼眸中显出她内心的浮躁,她语气很沉,低低道:“不可能,你在骗我。”
方嬷嬷被她的神色吓的往后躲了躲,神情无奈的看着她,无论是她的神态亦或眸中所现,都在赤裸裸的告诉慕知意。
她没有骗她。
昏暗潮湿的屋内静谧无声,默了片刻后,慕知意语气平静道:“嬷嬷年岁大了,这件事又已过去了十几年,或许是记错了。”她像是在跟方嬷嬷说,又像是在告知自己。
待她话落,屋内又静了片刻,慕知意继续道:“今夜,我会命人来带你走,日后你会是自由的。”她话落,方嬷嬷对她摇了摇头,表示她不会离开这里。
慕知意不解的看着她,方嬷嬷在纸上书写:老奴就算走了,也会被家主找回的,反倒牵累了你。
方嬷嬷的话忽然让慕知意想起今日一早在皇宫门前舅舅柳泉神色慌乱心神不宁的模样,记忆中,舅舅一向是个笑意不离脸的人,今日如何会在宫门前就如此失神呢?
裴清允手中到底有什么证据让舅舅如此害怕呢?
想到这里,慕知意往方嬷嬷的矮榻处望了眼,问道:“嬷嬷既能随意出府,可是知道柳府中的秘密?”
慕知意问出此话后,方嬷嬷告知了她柳泉身为兵部尚书却与敌国勾结,掳走了京城中与不胡国作对的官员子女,并且,这些女子就藏在云望山水坡洞行百米的水泉后。
慕知意得到这个线索,起初并未想着来找裴清允的,她坐在马车里,练了一刻钟的字画,越思忖越觉得这件事有哪里不太对。
她冷静下来,让自己不带情绪的去看待这件事。
方嬷嬷说柳舒与侍卫是两情相悦,也是在告诉她当年她父亲退亲再娶,过错在柳舒身上,可她太了解她的母亲柳婉了,当年的事不会是这么简单。
所以,方嬷嬷的话不可信。
若关于柳舒的事不可信,那方嬷嬷与她所说舅舅柳泉的事呢?
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个陷阱?
在她前往柳府之前,背后早已有人接触过方嬷嬷,让方嬷嬷对她扯了慌。
可她又想不明白这个人会是谁。
慕知意在马车内问碧荷:“云望山在何处?”她在京城生活多年,从未听说过‘云望山’。
碧荷回:“郡主有所不知,这‘云望山’三字并非是山峰之名,而是城北寿安寺后每到雨天就会自然形成的一景,云层极低,与城外的一座山峰形成对立,被坊间百姓称作‘云望山’。”
慕知意思忖片刻,若是之前她还未拿到‘丹书铁券’,她倒真有可能自己去皇城司寻了薛同山就去救人了,可如今她已经得到了丹书铁券。
不会如此去冒险。
是以,她心里当下就有了主意。
把此事告知裴清允。
此时,慕知意坐在马车中,凑在窗牖前往定国公府正门前的高匾上瞧了瞧,正巧看到一尘手中撑伞从府门前走出,行至她的马车前,极为客气道:“见过长乐郡主,我家公子说,今日不见客。”
慕知意:“……”
早在今日她给裴清允怀里的小白狗挂金铃铛时,就觉得裴清允有些不太对,难道是她盯着他的腰腹瞧,让他觉得她冒犯了他?
慕知意轻轻叹了声,她真不是故意要盯着他看的。
随后她掀开帘幔,对一尘道:“我来寻你家公子是有要事与他言说,早些日子搭你家公子的马车时,与他说好的配合他查案,也好尽一份力,你再去通禀通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