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意虽一直存有杀人雪恨的心思,可那毕竟只是‘心思’,她想象过血腥的场面,可如今一个人头圆滚滚的就在她面前。
她还是不能淡然处之。
而且,虽然她知道文武百官,但凡能坐上高位之人,没有一个人手上是干净的,裴清允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裴清允在她这里,因着他曾入过佛门六年。
似乎,她总会把他想的慈悲了些。只当是因他年少奇才,有生来具备的才思谋略,才得以走到如今的地位,深受安帝重用。
如今看来,都一样。
佛门六年养就的心性,怕是早就消磨殆尽了。
慕知意适才不知时,觉得裴清允的马车格外的敞阔,如今有了那个东西在,她觉得有些闷,深吸口气,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
裴清允的神色与适才并无不同,依旧是那般光风霁月,温润如玉,一副谦谦君子模样。
只是,在微暗天光下,那张极具蛊惑的皮囊显得有些不真实。
慕知意一直趴在窗边透气,直到马车车门被打开,裴清允示意青松将黑布袋拿出去。于是,慕知意就看到青松跟提瓜果一样随意。
直接提溜了出去!
慕知意:“……!”
余下的路程,马车内很安静。
慕知意在窗边透了气后整个人也已好了许多,在马车驶入城门离得恒阳侯府还有一段距离时,慕知意回身,看到裴清允手握书卷,正在垂眸看书。
她抬起指节在小竹几上轻轻敲了下,裴清允的眸光从书卷抬起看向她,慕知意与他相视,语气认真:“我与寿安寺内的黑衣人以及那日山脚下的人都不认识。”
她没头没尾的说了这句话,裴清允云淡风轻的回她:“我知道。”
普山寺雨夜那日,裴清允就已知道,慕知意只是凑巧被牵扯在其中,她对这些事是一无所知的。
而正因为是凑巧。
才更真实。
他们敢在禁军司下手暗害,她那日又让太子暗卫送她回京,且那日出现在山脚下的黑衣人,一连几日都未有人动他们。
证明她身上没什么可查的,所以他们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慕知意听到他这般说,也无意外,裴清允信她是最好的,她继续道:“裴枢相也知道,我这个人胆小如鼠,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们,也怕到最后会牵连到我。”
裴清允不置可否,任她继续说。
慕知意:“我适才想了想,我如今应该是重要线索,不知可能帮到裴枢相?若我能帮到,到时牵连到了我,我便是将功赎罪。”
“若未牵连到,我也算是立了功,到时跟安帝求个什么,还望裴枢相能为我美言一二。”慕知意的一番话娓娓道来,有理有据。
着实是深思熟虑。
裴清允眸光深邃打量了她一眼,嗓音平和道:“郡主有此心自然是好,只是,他们背后之人屡次三番对郡主关怀,应是郡主极为亲近之人,郡主当真要如此做。”
慕知意神色认真,对他颔首:“裴枢相所言我也是想过的,可再亲近之人,通敌卖国,掳走闺阁女子,也是万恶至极。”
“如果说这样的人早晚会有暴露的那一日,不如我也尽一份力。”
慕知意话都说到这里了,裴清允也不再问她,凤眸垂下,继续翻看他的书卷,想到昨日容隐腰间新挂的一只荷包,与慕知意道:“郡主是非分明,心有大义,乃大胤之幸。”
裴清允神色舒展,不显情绪,偏偏语气平和的很,就算慕知意觉得裴清允这句话,夸不似夸,骂不似骂的,也不能说什么。
适才马车行在山间道路上,她出神的看着窗外疾风吹压花草,忽然明白,她找一个江湖中人去查此事,无论如何也是比不过枢密院的办案速度的。
既如此,她何不参与其中,到时,才可见机行事。
一盏茶后,马车行至恒阳侯府门前,慕知意对裴清允道了谢,起身欲将他的大氅解下,裴清允看了眼车窗外的雨幕,开口道:“车外风寒,郡主穿着罢。”
慕知意正解大氅的手顿下,心中只道,如此也好,回到府中洗干净了再给他送过去便是。她对裴清允颔首,径直从马车后门下了车。
和碧荷撑伞刚走出几步。
裴清允低沉的嗓音透过雨幕传过来:“郡主不必再送还衣服。”
慕知意闻言回身看过去,隔着硕大雨幕与裴清允眸光相视一瞬,眉眼间显露出不解,随后轻轻‘哦’了声。
估计上回让碧荷给他送回去的衣服,被他给扔了罢?既然他不要,回去洗干净后,让碧荷拿去送人就是了。
——
恒阳侯府所在的升平坊与定国公府所在的临渊坊相隔小半个上京城,青松赶路时本欲问上一句他家公子的。
将人送至恒阳侯府门前会不会不太妥当。
刚欲开口,又觉得,这落着雨的天,既然让郡主搭了车,便没有不把人送去家门口的道理,不如不问。
就擅自做主了。
待马车赶回定国公府时,容隐正手撑油纸伞等候在府门前,眉眼间火急火燎,看到马车时,大步走上前,急声问青松:“怎得晚了这么久?”
青松随口答:“路上遇到长乐郡主,先把她给送回府了。”说着,马车捩停,裴清允颀长的身影从马车内走出。
他与容隐并肩往府中行去,容隐眉头皱了又皱,侧首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问:“你和长乐郡主是怎么回事?”
裴清允神色平和,温声道:“路上遇见,搭了她一程。”他说的平静,容隐哀叹一声,打趣道:“你该不是千年的铁树,开花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