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听完,皱了眉,下意识便问:“那那一日宋文见到的女子究竟是谁?你可别糊弄我,钧山从不带那些花娘之流去正经的地方吃饭。”
成林有时候是真的木讷嘴笨,就比如此刻,他愣是说不出一个名字来,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要编个名字。
只大太太不等他编出个名字,就从他这神态里瞧出个端倪来,她猛地一拍桌子,“还不快说那女子是谁?”
怎么说大太太平日里高贵优雅从不与下人为难,可到底是做官太太的,只要从陆大老爷那儿学个一招半式,就很能唬人了。
成林低垂着头,一副木讷的样子,道:“太太,这事大爷也没和小的说,小的不知道。”
大太太哼了一声,“钧山到哪都带着你,他身边那些女人的事,你哪个不知道?”
成林便顺着这话说:“大爷这次去西北就没带小呢。”
大太太话语一噎,忽然又道:“对啊,他为什么没带你?把你留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比如让你看着那女人?”
成林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也不知话拐话怎么就拐了个八九不离十来。
他忙说:“大爷留小的是有其他要事。”
大太太自是不信,只是她怎么问都问不出来,只好气得丢了个茶碗过去,叫成林走。
成林松了口气,赶忙恭恭敬敬告退。
等成林走了,大太太捂着胸口,对身旁婆子道:“真是一个二个不省心,最近清泽也常被他媳妇唤去庄子里,婉月也真是的,既是离不得他,倒不如回了城里来,非得让清泽抛下读书的事儿赶过去,我是知晓她的小心思,担心清泽被我送去的迎雪逢冬勾去心神呢。对了,今天清泽去了吗?”
婆子回:“去了呢,还给二奶奶带了家里厨子做的酱肉。”
大太太叹了口气,却想着林婉月怀着孩子,便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她忍不住喃喃道:“昨夜难得下了雨,进了五月里第一场雨呢,路上泥泞着呢……你说钧山在外头,到底有没有藏着个女人,为何又不收回家呢?”
这事婆子回答不了,只好闭了嘴。
从宅子出来,成林一刻不想停留了,上了马就往城外疾驰,走到半道上下了雨,他抹了把脸也没停下穿蓑衣,继续赶路。
林婉月住的庄子和陆钧山所在的别院,距离不算远,只在一个岔路上要分开。
成林这回被大太太问怕了,路赶得急,一时没注意到路边有辆马车正是陆家马车,直接从旁疾驰而过。
吉祥咦了一声,看着成林进入了旁边的岔路,对马车里的陆清泽道:“二爷,成林这火急火燎去哪儿呢,与咱们走的是岔路呢。”
陆清泽听罢,想起大哥前两日去了外地一事,一时诧异成林竟是没跟着去,撩开马车帘子就往外看去,果真看到了成林骑马快走的背影。
他微微蹙了蹙眉,隐约记得这条岔路走到底有一处别院是他哥的,弄得很是精致,比起林婉月如今住的庄子要精致许多。
陆清泽心里忽然生出疑惑来,喃喃道:“成林留在这儿,又怎么会去那别院呢?”
“二爷,咱们正轮子陷进去不好修了,下面的杠断了。”吉祥穿着蓑衣抹了把脸,也是没想到半路又下起了雨,马车还陷进坑里。
陆清泽想起方才的成林,想了想,道:“解了马,咱们去大哥的别院借马车去。”
吉祥点点头应了声,忙将马从马车上卸下来,陆清泽穿好蓑衣,便骑上马去往那条岔路。
此时临近中午,云湘正心不在焉吃饭。
成林回来时,她立刻站了起来出去迎了一迎,只是见他一身潮湿,忙让他先去换一身衣喝一口热汤。
可没过多久,别院外边又传来一阵动静,像是有人来,云湘已经用过饭,此刻正站在廊下看雨,扬州已经很久没下雨了,听闻动静,便朝动静传来处看去。
修罗场景
陆清泽曾经来过这一处别院,下人们是认得他的,且又不知他和云湘曾经的关系,见他来,自是恭恭敬敬的迎接。
吉祥一边走一边还吩咐着:“赶快去准备热水,二爷要在这儿沐浴换衣。”
云湘听到那有些熟悉的声音,呼吸一顿。
视线里,陆清泽披着蓑衣,穿着斗笠,正阔步走来,额角的鬓发湿了,粘在脸上,略显得几分狼狈,可那模样依旧温润清隽,风姿依旧。
只是当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看到站在廊檐下的女子时,神色一怔,脚步也停了下来。
陆清泽看着那穿着浅紫衫裙,娉娉婷婷站在那儿的人,有些不敢认,那般清丽绝俗的姿容,神态温柔宁和,头上虽只簪着根木簪,却一身从容韵致,说是哪家贵族小姐都不为过。
可那张脸分明就是从前那妻子身边的总低眉敛首的陪房丫鬟云湘!
“你……怎会在这儿?”
云湘在看到陆清泽时便想后退躲避回屋了,可他太敏锐了,一下抬头看过来,让她避无可避。
她默然一瞬,低头蹲身行礼:“云湘见过二爷。”
“你……”陆清泽微微睁大了眼,不敢置信。
云湘低眉垂首,沉默不语。
空气陷入鬼一般的静寂,只余雨声淅淅沥沥。
陆清泽盯着云湘,电光石火之间,他忽然想到他那风流浪荡的大哥几次在他耳边谆谆教导“男儿何患无女”,几次劝他放下那等身患恶疾的丫鬟的话。
如今那被妻子的奶娘卖了的丫鬟却出现在大哥的别院里,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巧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