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到了此时,才是缓缓从地上直起身子,半晌后,她渐渐想起来什么,又弯下腰来,伏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声音还在发抖,语气却平静。
她最后求一声:“还请嬷嬷费心,别把奴婢卖去脏地方。”
“那她可求饶?”
云湘再清楚不过,凭借自已的样貌,凭借林婉月的心性,再凭借这次弄出来的她“偷人”一事,她极有可能就要被卖去那些妓馆里。
不是没想过划烂自已的脸,省去这诸多烦恼,但是这儿的人极注重颜面,若脸没了,她是很难卖出去做丫鬟了的,甚至极有可能被卖去下等窑子里,在那儿本就无须颜面,境况会更凄惨。
云湘心中再不甘,也不敢此时再犟嘴喊冤惹恼了赵嬷嬷,只能低眉垂首求得怜悯之心。
这般情形,饶是赵嬷嬷都没想到。
从前林婉月将那些个丫鬟妾室之流处置了发卖,哪个不是痛哭流涕苦苦哀求别卖了她们,哪个不是哭嚎着愿意留下当牛做马?
她已是做好云湘哭闹的准备,毕竟这云湘看着也是个心气儿高的,不过她这儿也有的是话头手段来堵塞,却是没想到她这般轻易认了命,还是这般恳求。
这倒是将赵嬷嬷弄得半晌没说话,照理为显示仁善,若是家中奴仆犯错这般认了错又是恳求的,发卖时自是绕过一马。
可对于云湘的后路,林婉月那儿却早有决断,将其卖去扬州城最火热的妓馆里去。
赵嬷嬷思索一番,这才惊觉自已这会儿竟是叫云湘牵着鼻子走了,忙又喝道:“卖你去哪里自有主子们做主,老奴可做不得主,还不将她拉下去!”
她身后两个粗使婆子忙上前来,一人拉了云湘一只胳膊,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拖着就往外走。
云湘猜到了很难求得赵嬷嬷怜悯,心情沉了又沉,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陆钧山。
可那一日他说下的话,她放下的狠话就在眼前,她抿了抿唇,那点儿自尊心厮磨着她,没能张得开这个口。
她身体还虚软无力,但她强撑着自已站直了,轻声对那两个婆子说:“我自已走。”
她努力想维持一点点尊严。
“大晚上的哪个等你走那么慢!”那两个粗使婆子却凶恶得很,喝斥一声,直接拉扯着云湘到外边去。
大晚上的闹出这般动静,整个庄子里的下人闻风而动,各处后罩房都渐渐点起了灯来。
今日傍晚春莲几人回来就睡下了,到了这个时间精神都养得好了,歪头这么大动静,自然是被惊醒,最是喜好热闹的红雀披了衣服提了灯出去张望,随即便惊呼一声:“哎呀,快起来,瞧那儿是不是云湘?”
春莲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得这一声便也爬起来出去看,这一看,便看到云湘被两个婆子拖出来,压在了春凳上。
她惊呼一声,忙穿好衣服往外走,余光扫到旁边屋里出来的元朱,忙拉住她惊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云湘这是犯了什么错事?她不是和你睡一屋吗?”
大晚上的,元朱急得满脑门子汗,不知怎的,脑壳晕乎得很,走路虚浮,被春莲一拽,整个就摔在了地上,喘着气,她年纪还小,又是着急去找陆钧山,这会儿都有哭腔了,“不知道呀,云湘姐姐和我一道睡的。”
春莲只以为元朱被吓坏了,忙搀扶她起来。???
“啪!”
这会儿前面婆子已是拿了木棍狠狠打下去了,声音极重。
春莲抬头去看,顾不得元朱,丢下她忙就朝前边那空地跑去。
元朱喘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抖着腿看了一眼云湘,努力撑着往陆钧山那儿去。
她知道傍晚的时候大爷来了庄子的,成林托人来找过她,有事便叫她去找他。
庄子的另一边,夜风清凉,陆钧山闭着眼睛依然躺在躺椅上,宽大的衣袍垂在地上,微风吹过,轻轻浮动着。
成林安静垂目守在旁边。
“大爷!”元朱喘着气跑得踉踉跄跄,中途还因为着急又虚软无力摔过,等跑到这儿时,看起来狼狈不堪。
陆钧山睁开眼,凤目幽深地瞧过去,却是没有开口询问。
元朱跪倒在地上磕头,“求大爷快去救救云湘姐姐吧,她被嬷嬷拉出去打,嬷嬷还要卖了云湘姐姐!”
她却是忘了,他们大爷可不是个清闲得爱管闲事的,只听成林问道:“可是云湘叫你来的?”
元朱愣了愣,木愣愣道:“云湘姐姐被嬷嬷压上春凳打了,奴婢没得空闲和云湘姐姐说上话。”
成林便又道:“那她可求饶?”
元朱虽是身体虚浮无力,可脑子却不那么糊涂的,她老实说道:“云湘姐姐一直没吭声。”
成林一听这般话,偷偷觑了一眼旁边重新闭上眼睛的陆钧山,再问:“被打了也没吭声?”
元朱回想方才过来时只听得板子打下去的声儿,确实没听到云湘求饶,便点头:“没有。”
成林自觉头疼,大爷这台戏都摆出来了,可有人却愣是不接戏,真是万万没想到云湘瞧着是个伶俐的,脾气却是这般倔。
元朱不知道自已哪句话说错了,只觉得大爷这会儿浑身抽冷气,瞧着吓人,忙跪伏在地上不敢再吭声。
倒是个脾气硬的,也是个聪明的,瞧出林婉月这把戏了,知晓求了也没用。
怼起他来伶牙俐齿,现在却一句话不说了,陆钧山心里有气,冷笑一声,忽然问成林:“爷看着是个好说话的?”
成林低着头不敢答。
陆钧山手里捏着把折扇,一张脸沉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