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忙我们恐怕帮不上。”孙总突然转变态度,他的声音带着中年人的厚重,却也刻薄到无情,“今天看下来,技术是我们用过的技术,鱼苗也没有特别大优势,管理人太过年轻,没有经验。这样的合作对象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唐清悦瞬间懵了,盯着孙总的脸,说不出话。
坐在孙总右手侧的中年女士拿出一份文件,公事公办地说:“之前的苗款扣除运输费用共计33588万元,按照合作协议,违约方支付订单已成交金额的30违约金赔偿,也就是388855万元。合计3527455万元。”
唐清悦完全失去思考的能力,只是按照本能在脑中快速计算数字,反问道:“三百多万,按30算,违约金怎么也不止38万。”
中年女士像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她快速回答:“是已成交金额的30,我们目前的成交金额是苗款的40,这样算下来总共就是3527455万元。”
“但是…”唐清悦很慌张,她站起身,又不知该做什么,只能颤抖地提着茶壶给孙总添水,眼神却不再敢看他,半天也没想到继续说下去的话。
“不用加了。”孙总用手掌盖住茶杯,“等唐总把苗厂做大,有资格跟海威坐在一起谈判时,也许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说完他就站起身往外走,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
唐清悦还是弯着腰,怔了片刻才转身追出去,拉住章晓荣颤声问他:“孙总为什么突然要毁约?”
章晓荣往后退了两步,和唐清悦拉开距离,也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但他看着唐清悦不知所措的样子,犹豫几秒,还是语速很快地低声解释:“周总之前跟你们签约,其实是想垄断你们的下游渠道,然后……”
他没有把话说明,相信唐清悦能听懂。
她当然明白,周成则的目的她早就猜到了。但唐清悦自以为想到破局的方法,没想到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或者不仅空,还有自损一千。
章晓荣接着说:“孙总非常不认可周总的策略,而且有自己合作很多年的供苗渠道,他刚来温城上任,不可能冒险和新厂合作的。今天来这估计只是走个过场,找个合适的理由解约,做给我们这些周总的旧人看罢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唐清悦以为她和章晓荣有几分校友情谊,或者至少算盟友,但其实什么都不是,她把商场上的人际关系看得太过简单了。
“我之前只是怀疑,并不确定。跟了周成则很多年,孙总现在并不信任我。”章晓荣说完便走,让人分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
唐清悦失魂落魄地跟上他们,送到苗厂门口,看着海威一群人远去的背影,闻着让人心头发闷的车尾气。她忽然意识到,周到如章晓荣,怎么会忘记告诉她孙总的大名,恐怕只是觉得没必要特地跟她说,反正跃门苗厂和海威水产很快就会一刀两断。
合作协议共十五张a4纸,分两叠用手撕碎,半分钟就能撕完。如果放进碎纸机就更快了,五秒便成碎片。
这点钱无济于事
唐清悦像被一块大石头砸中眉心,脑袋发懵,眼前的画面支离破碎,没人可以扶着她快速逃离这片落石区,但她连坐下喘息片刻的机会都没有。
当晚她就带着财务通宵达旦地盘账,财务徐姐唉声叹气,“怎么这么不赶巧,小陈总刚从厂里拿了一大笔钱,海威又要毁约,这…现在这点货款,我们根本还不上设备商的钱。”
徐姐这话说的还是保守。计划付给设备商欠款的银行贷款,陈识已经拿走近半,原本三个月后给海威交第二批苗,总额近七百万,只要海威货款稳定给付,他们就能慢慢还上剩余的欠款和银行贷款,保证现金流的充裕。
但现在海威态度坚定地毁约,苗厂将要面临的是资金链完全断裂,不仅还不上钱,几个月后恐怕连正常经营都有困难。
唐清悦翻着财务报表,喉咙几乎哽住,浑身充满无力感。
以往这些琐碎的事她没有经手过,每次都是陈识直接告诉她结果,大多是好消息,哪怕财务情况存在些许不太妙,陈识也总是想好对策再跟她讲。
这是第一次,她亲手翻阅这些繁琐的报表,密密麻麻的一行行数据,像水泥地上的蚂蚁,尽管表格再工整再简洁,唐清悦看在眼里也很陌生,心绪乱糟糟的,每个数字她都默念无数次,强迫自己把它们塞进脑子里。
白纸的一角被她捏得皱巴巴,褶皱像丑陋的疤痕陷在花花绿绿的报表里,她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把几张纸撺得更紧,沙哑地开口:“之后至少一年内,应该不会有类似海威这样的大单子了。按照目前的销售规模,日常经营有问题吗?”
徐姐想了想,说:“如果不考虑欠款,经营暂时不会有问题,工资也能照常发。但可以持续多久不好说,得看其他客户的货款支付情况。”
不考虑欠款,这话听着太美好了,但怎么可能呢。唐清悦没有头绪,只能挑可以解决的事先回答。
她站起身,走到办公室角落的书架前,把陈识已经归类放好的销售合同一股脑抱出来堆在桌面,“这段时间能进来的钱应该都在这里,有部分也是分期付款的。徐姐,今晚可能要辛苦一些,我们抓紧时间做好预算,欠款的事我之后再想办法,现在至少要保证日常经营没问题。”
“现在这种时候,辛苦一点算什么,我回家也是睡不着觉。”徐姐点头,立刻抽过一份合同翻起来。没看几页她又抬起头,看着唐清悦说:“小唐,其实我觉得海威的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真的违约,只给这么点违约金算什么,上千万的合同,我就没听说过违约金只给三十万的,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