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之后的构想里没有自己,却在此刻被强留。
有的首领会为了组织的稳定,选择去毁灭一切使自己死亡的障碍,而更有的首领,认为自己已经为离开做好了后手,却从未意识到组织之外的目光牢牢注视着她,跟随着她的改变进行改变。
如果说不再担任太安的族长是个人想法,而其他人再为不解也无权干预的话,“死”这个词就再也无法是轻轻拿起轻轻放下的事情,没有人能什么都不做地在一旁等待,看着她走向这种无人能够理解的结局。
她不单独为自己而存在,还需要为所存在的土地负责。听起来像是强盗逻辑,但对于那片土地来说,托举这个星体是它必然要去做的事,站在自己的立场无可指摘。
“死?不只是退位吗?”中岛敦猛然睁大了眼睛,夹杂着深紫的琥珀色瞳孔一缩,显现出一丝应激似的攻击性。
太阳不再升起,和太阳不复存在,这是两个看上去相似但又截然不同的事。到如今,一切都很清楚了,家主虽然为家族而来,但家族却是依托于家主而存在的。
在家主与二代亲子相处的那些片段,大概是为了不影响过去的布局,家主反而并不过多调动太安的力量,但也绝不为此多费一点力。
中岛敦原先的预想,也是如此。她不是再是太安族长,但“家主”此刻已不是一种身份,而是某项权利、某个资格,以及所有人心里的某种信念。
但她的选择是,将这一些全部毁掉,连背影都不愿意留给众人,更何况其他。
“是如q所说,前往别的世界吧。”
森鸥外看向了梦野久作,后者表情冷漠,但没有拒接回答这个问题:“妈妈后来一段时间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留下任何安排,直接离开了。”
“另一个世界。”他说道,语调压抑:“谁也找不到她。”
怎会!梦野久作此刻话语的含义清晰,她已倦怠了这种重复无聊的戏码,也不再纠结家族如何少主如何,最后放弃了最开始的打算,连带着家族与世界也一同放弃。
“家族的所有决定一直都是妈妈做的,从那一刻起,太安的一切项目停摆。”
他语调平静地重申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这时人们才发现,她的确没有一定要做的事情,连安排少主都不是某种束缚,纯粹是出于本人的责任心。而这种世界之外的存在对“蚂蚁王国”的责任心,是终有一朝被“蚂蚁们”消耗殆尽的。
津岛修治最开始的叛逃毫无意义,而夏目漱石的所有做法都是彻底的失败。
太宰治一瞬间瞳孔紧缩,但却无力牵扯起嘴角了。原来他之前看到的是一场毫无价值庸人自扰的闹剧。
而让所有事情更加无聊的是,直到此刻,这个闹剧却还没有结束,而他要继续将它看下去。
人本来就是没有选择地被丢进这个世界,然而维持一具活着的肉体,虽然大多数人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或许真的有一个让人活下去的原因,但绝不是来源于自顾自地赋予,仿佛自己有多大意义的那些理由。
【他无法改变神的规则和兽的习性,可是他……】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这样一句话,好似“自己”曾经做出的某个决定。然而太宰治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进死路——其实津岛修治根本没有改变任何事情吧?
【夏目漱石将江户川乱步送进家族领地范围。】
【中原中也将太宰治擒获。】
画面里出行寥寥两行字,将刚才所有发生的事情概括。众人沉默地注视着最后的结局。
久违的,大家再次从屏幕中见到了家主。
季节更迭,侍者为她准备了新的服饰,除此外,家主依旧平静地翻阅着某卷书稿,面容从未改变,像是走不出去的旧日。
在浏览到最后一面时,她舒缓了眉眼,看上去对书稿的内容满意。手指点着纸张,像是陷入了思考一般看着一点不动,只是偶尔眨了眨眼睛。
这一幕无比日常,抛弃了所有时间、纷争与纠葛,甚至某一瞬间让观者体会到了和画面里女人相同的感受——完全属于自己的宁静。
家主不需要他人,也不需要少主。这点所有人已然知晓,此刻又再次被轻轻提醒了一下。
这一幕其实可以长久地看下去,但似乎仅过了一瞬,她翻过最后一面,将其放下,然后拾起书案边的信件,快速扫过,然后脸上肉眼可见地浮现出一丝困惑。
她问:“太宰治是谁?”真心实意。
此刻,看着这一幕的太宰治心脏猛然跳动,如预示着某一时点到来的撞钟。
也确实如此,她轻笑道:“和敦发生了冲突啊。”
她已经知道“太宰治”是谁了。
“那个孩子……”她脸上露出一丝犹豫。
家主此刻要评价的是谁吗?亦或者“津岛修治”还有被称为“孩子”的“资格”吗?
太宰治不知道,他从没理解过家主,太奇怪了,就像一颗逐渐解离的星体,或者一轮逐渐沉入水中的漩涡。
靠得太近会一同毁灭,然而选择远离却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太宰治的疑问终究得不到解答,而下一刻,门被打开,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外。
“江户川乱步”出现了,带着遮掩不住的少年意气:“我来履行这个莫名其妙就定下的约定了。”
此刻,暗中策划的、出于巧合的,所有的角色已就位,去参与一场结局注定的“阴谋”。
家主不会知道此刻注视着她的眼睛有多少。明明都算得上是陌生人,只是不久前才单方面知道她的存在而已,却以一双双肃穆郑重的眼睛,投向这一幕看上去平常,内地里暗潮涌动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