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
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去,作绅士打扮的男子将一份纸质文稿交给另一个少年,后者怔然接过,脸上流露出一丝感激。
森鸥外心神一动,夏目老师?
这条时间线的“森鸥外”还在作为军医忙碌于“不死军团”的事宜,未来的很多事还没发生,但或许已经有了苗头。
而确切地掌握着未来情报的女人更能明白这一点,叹了一口气:“好吧,横滨的三刻构想啊,来晚了一步。”
“这个构想好像一直没有动静——”她微微思索,并未显露出任何轻松看戏的神色,眉眼里浮现的最多也只是无聊之意:“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他就是了。”
听到此,太宰治手指微动,垂眸沉默。
他会被提醒几次,“太宰治”的存在,会是她一次失败的污点?
如果必然要说这段经历带给彼此什么收获,对于家主来说,或许结果并不为好。
好在家主并不显得失落。她情绪一向浅淡,对过去放手得轻易,即便偶尔想起,也只是就事论事,客观得让人不知道如何是好。
很难说清家主对她口中“夏目漱石”的态度,在冷峻的审视之余,又表现出了些许宽容。即便他先人一步,与自己所注意到的人才有了接触,但家主却快速地理解了这一点——二人对彼此的目的了然。
在从前的故事中夏目漱石丝毫没有被提及,此刻家主的态度却算得上重视……那么织田作之助呢?
“现在还不能和夏目漱石有交集,没到时间。”
她做出了决定,转身离开,不带任何迟疑,她也无需为此迟疑,只有光幕凝贮着她的背影,看她远离。
此刻“津岛修治”对一切毫无察觉,织田作之助也已不在屏幕内,只有旁观的太宰治感到某种无法改变的注定。
他突然意识到,织田作之助的死亡不是巧合,而是推动过的必然。
太宰治知道这个时候发生了什么,织田作之助在这之后不久,决定不再杀人。再而后的某一天,他会成为港口黑手党最底层的成员,平常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搬搬尸体,直到被那时的港黑首领森鸥外留意。
命运的齿轮嵌合得紧密,所有人的存在如同推币机上的硬币,彼此挤压着朝深渊落下。唯一有能力改写一切的人路过这台机器,看见了正中间摆放的一枚金币,她明明本已决定将其拾起,她明明——
“回去的时候再捞一把就是了。有这个异能力的人,大概不会那么轻易地死掉吧?”
她语调轻巧,并不把这件事看得麻烦。
在对命运的怨憎达到顶峰时,太宰治的满心恶意为这句话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情绪找不到落点的茫然。
这一系列的情绪的递进、转折,仅在皮囊以内汹涌猛烈,却在皮囊外呈现着消极的平静。
一点一点出现的希望,如掉入大海之人随海浪的翻涌一口一口吸入的氧气,虽是活着,到底疲惫难言。真正濒临死亡的人是无法呼救的,他此刻处在这个阶段。
好在每一道竖起来的障碍,家主都简单地将其跨过了。她想要的必然得到,除非她放过,只要她不放过。
而她所说的回去,是那个时间点吧——“津岛修治”叛逃的那段时期。另一个世界的这一刻,太宰治还没有遇到织田作之助呢。
“津岛修治”确实是以他的不幸在推动着其他人的好结局,甚至太宰治也是得益的一员。家主最后还是意识到了织田作之助的存在,她要太宰治等待,那么太宰治等待。
太宰治精神早已绷紧了许久,此刻稍作喘息,等待最终的判决。
原以为事件到此结束,场景依旧没有切换,这个片段还在继续。直到下一个转角,画面中的女人与抱着点心的“江户川乱步”不期而遇。
场外,已是武装侦探社里成熟的“名侦探大人”江户川乱步,此刻从趴在桌子上的姿势坐直,眯起了眼睛看向屏幕。
屏幕内的少年瞪大了绿色的眼睛看着走廊尽头出现的女人,脸上的表情从最开始的悠闲轻松,再到浮现出一丝疑惑,继而费解、震惊,最后是很明显的欲言又止,一脸憋屈。极力压抑却无法遮掩的气愤被眼角、拧起的眉梢、下撇的嘴角里全都透露得一干二净。
显然,他想讲些什么,简直到了一种抓心挠肺的地步,眼睛的绿意因情绪激动而亮得惊人。这于江户川乱步来说简直是极为少见的,他如今的人生格言是“若合我意,一切皆好”,武装侦探社看到的他总是惬意且闲适,几乎没有多少需要让他担忧的事。
或许是因为这种心态,名侦探的性格中始终带着一点孩子气。直到现在,他看上去和十几年前没有太大的变化,让人产生了一种错乱感,就好像眼前的那个人,就是场下那位名侦探。
……不过他看上去真的快被气坏了。
“作为一个大人,你就这样彻底放弃养的第一个孩子了吗!”
玻璃圆桌上的视线又全都聚集到江户川乱步的脸上。
上一次类似的事情发生,还是在家主为少主投水的原因而困惑时,大家齐齐看向了热衷于自杀的太宰治。不过现在再想起来,总让人觉得家主也是受了无妄之灾,她只是最开始选错了人而已。
而此刻的乱步也为莫名出现的黑历史而感到委屈:“所以就是啊,明明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同时养育着两个少主,同时前者不知道后者的存在。”
“就因为第一个已经决定了走向另外一条道路,就彻底放弃他。明明是能决定很多人生死的‘大人’,但是她却一点都没有考虑过这一点,不是太不负责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