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圆月已经升起。
众人一阵沉默,唯有森鸥外沉吟片刻后说:“看透人心吗,这位小姐看来看人颇为精准。”
这是个很符合现在太宰治的评价,然而在“津岛修治”才四岁时,就能够直接说出他拥有看透人心的才能吗?这已经不叫精准了,连她自己都感叹评价颇高,暗示了这番言语并非见微知著,而是以更高的视角在时间的长河中往后轻易一瞥,撷取了未来的一角。
什么又叫智力8呢?如此简单的数字似乎在最初之时便已经得到,即使掌控着一个庞大家族的族长,也只能承认其中的正确性,只是做出这番判断的又是谁?
原以为这些困惑能在之后的光幕里得到解答,但越看,众人越变得沉默,一言不发。
数理、枪械基础、美学启蒙、英语、逻辑学、体术、文学鉴赏……
刚开始大家还在感叹,看来确实没有柜子上掉点心这种事,平白继承一个家族,不靠血缘,在别的地方自然要努力一点。
“常识够了”——太安的家主是这样说的,之后“津岛修治”的课表上开始添加痕迹学、情报学、伪装学、行为心理学等相关课程。自此,课表从早到睌,无论春秋,四岁、五岁、六岁,他做得越好,压力便越大;压力越大,他也不得不做得越好。
这时候众人都不大好说些什么了,无论敌友,便也理解了何为“完美需要付出很多力气”。
“太宰先生……”中岛敦斟酌着言辞,给出了苍白的安慰:“以后一定会成为优秀的人才吧。”
“看来你接手家族组织的过程坎坷啊。”中原中也轻轻讽刺道:“可别最后徒劳无功。”
“这就不劳蛞蝓担心了,想必你连入选的资格都没有吧。”当事人甚至没有转头,依旧看着光幕里场景,显得这番回答漫不经心:“不过由于过于残缺便从来不抱任何幻想,这或许也算得上幸运的一种。”
这本以当事人的发言结尾的对话,在太宰治停下话语的一息间,突然出现一声尖锐的质询:“幸运?”
一直沉默的梦野久作在这一时刻忍不住出声了,他突兀且充满压抑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头发黑白半分的少年用力握着兔子玩偶,脸上的笑容带着讥讽:“我最佩服太宰先生的一点就是,在自己占尽便宜的情况下,却永远表现出自己没做出一点错误,是别人对不起自己的样子。”
中原中也看向此时在暗示着什么的梦野久作,突然产生了一丝困惑,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小鬼手上拿的娃娃应该长得尤为丑陋,而非现在这个带着各种精致配件的白色兔子模样。
“看来q这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森先生还是多关心一下下属的近况为好。”太宰治勉强将视线移到态度奇怪的少年脸上,发现他在听到“q”这个词的时候瞳孔猛然一缩,就好像这个词,本人已许久不曾听过。
太宰治眼睛微眯,鸢色的瞳孔此时显得有些黑沉。
然而此刻光幕里又出了异动。
一直担任着太宰治老师的太安家主放下了手中的人工造物,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
“我将长老团放养太久了。”最终,她从自己的困惑中找到了答案,打开了书桌旁边许久未曾动过的案卷:“看来没有办法所有事都等着津岛修治来处理,我得先活动一下。”
用词虽然温和,但遮掩不了语调里面的血腥气,下一秒,她脸上的无奈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酷的神情,一时之间,锋芒毕露。
一件被众人有些忽视的事实再次出现在他们眼前,眼前的女人无论再对“津岛修治”做了多少教导,她的身份都是某个庞大家族中具有实权的家主。然而这更显得恐怖,因为在作为老师的角色里,所有教授给下一代的知识和技能,她对此都娴熟得可怕。
那样严苛的要求和时间表,她本人也一直在遵守着,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齿轮,带动着太宰治也一同转了下去,从被动的承受打磨,到最后惊人的彼此嵌合。
然后太安家族的扭曲彻底地展现在众人的面前——这个庞大的团体只有一个人在思考,作为所有人脑高踞王座,而其他人仅作为最外端的蜘蛛之腿,抛弃思想地听任移动。
一架因为家主有意无意的忽视而逐渐松散的机器,在主动轮的嵌入下,随机按照核心枢纽的意志开始运作起来,开始展露自己粗壮的骨骼。观看光幕上故事的众人在最开始已经对名为太安的家族其具体势力有了设想,然而在眼前展现之物的对比下,他们陡然发现最开始的假设有多么局促和寒酸。
仅在本国地图看来,从东京细数到神户,从北海道到九州,研究机构、产业、黑色交易……一片片各色的碎片开始拼凑,而拼图的主人速度快到众人难以理解。她只在短短十分钟就让一系列人员的职位发生了大幅度变动,一些人从一个地方去往另一个地方,横穿日本,或者跨越国家,散乱在世界各地。
而这些决定做得那样轻易,轻巧得就像是随手一点,让观者忍不住怀疑她到底是否有一个做决策的依据。
然而这样接二连三的调换,却如振动般从网的中心朝四周以相同的频率散去,没有质疑也没有询问,所有下属精准地呈现了她最原始的布局。接到调令的人沉默无声,最大的反应也只是脸上露出几分惊讶,然后便稍作收拾,只身前往异地,就像一根螺丝拆卸下来,又在另一个地方被重新拧上,螺丝本人并无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