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他是真的不记得了,不过这倒也是好事,否则于他们彼此都是折磨。
江容晚松了口气,但又觉得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一丝幽兰的清香袅袅的传入鼻息,慕容景原本烦躁的心情一扫而空。
“皇嫂夜晚前来,可是有事要与我说?”他提起笔写另一封信,不疾不徐的问道。
江容晚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华丽的宫殿一切如故,可却换了人坐。
慕容景穿着一身黑袍,两侧绣着暗金色的纹路,腰间革带上挂着两方玉佩。他十指修长,执笔疾书,昏黄的灯光映着他俊朗的侧脸,食指上的鸽子血闪着暗红色的光,显得矜贵又沉静,这样的他让她好不习惯。
“的确有事想与裕王商谈。”她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帘,继续道,“太后一族行事不检,陛下又已驾崩,如今还要仰仗裕王来稳定朝局,治理天下。裕王德才兼备,不论你如何打算,都是应该的,我都不会反对。”
慕容景写信的笔并未停下,纸上的字迹张狂桀骜,面上却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何时也会对他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语了,看来她是相信自己真的忘记了。
“只是······裕王能否看在陛下的面上,保全我江氏一族。我愿自请到玉佛寺修行,从此再不过问朝中事。”江容晚心一横,艰难的说完了这句话。
她不喜欢求人,可眼下不得不求,也不得不放低姿态。t
说完后等了许久,却未听到那人回应。
她抬起头,发现慕容景正玩味的盯着她,似笑非笑,像是在看掌上的猎物。
她被他炽热的视线弄的脸色微红,绞着帕子,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其实慕容景方才并未太过留意江容晚说了什么,他只是看着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她身上特有的幽兰香扑过来,时浓时淡,幽幽的钻进他的鼻子,令他总想凑近了去捕捉。
直到江容晚低下头,他才回神,收回视线,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看在皇嫂的面上,我自然可以不动江氏。昭宁侯年事已高,就晋他为昭宁公,赐食邑千户,召他回长安安享晚年吧。江渊和江淮我也会为他们谋个合适的去处,不会亏待,皇嫂大可放心。”
江容晚没想到慕容景这么容易便答应了她的请求,起身行了个礼:“多谢裕王,裕王大恩,感激不尽。”
“皇嫂不必谢我,本就是应该的。”
慕容景轻笑一声,却是话锋一转,悠悠说道:“不过,我这个人可不会平白无故做好事,皇嫂打算拿什么筹码来与我交换?”
江容晚身子一僵,抬头怔怔的看向面前那人。
那人懒洋洋的坐在檀木椅上,双腿迭交,幽深的眸子透着几分狡猾,眉目灼灼,正含着笑定定的看着她。
交易
夜色渐浓。
一炉冷香燃尽,随着那清凉的气味散去,房内的温度开始升高,让人的头脑也不再那么清晰。
江容晚抬头看着慕容景,细长的春山眉轻轻敛起,水眸中是五分惶惑,五分不解。
那人半眯着眼,十分坦然的迎着她探寻的目光,没有一丝羞愧之意。
他的脸半明半暗,隐在烛火中,依稀辨得那勾起的唇角和淡淡的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夜深了却没有内侍进来再添些灯烛,便由着殿内的光线由明转暗。一声一声的更漏声显得很漫长,气氛也变得暧昧起来。
筹码?
江容晚心中大抵明白慕容景的意思,也知道自己既是有求于人,总要付出点代价,这是交易。
可她如今还有什么呢?江氏于慕容景而言并没有什么利用的价值,她一个无权的前朝皇后,手上也拿不出他需要的东西,就算慕容景弑君夺位,要赐她一死,她也根本不能置喙一二,更没有反抗的余地。
她有的,不过是这一副没用的身躯罢了。莫说她不愿意,就算她愿意,这个筹码于他而言够吗?
江容晚心中抽痛,她抱着一丝希望,哑涩的开口:“我不明白裕王的意思。”
一双清冷的妙目此刻盈满了隐忍、无奈、哀怨,更多的是乞怜,乞求面前的人看在往日的情分,能高抬贵手,怜惜她。那目光当真是楚楚可怜,便是天下至坚之物,也不能视而不见。
可慕容景却不像是有所动摇的样子,他静静地凝着她,转动着手上的鸽血戒指,笑意更深:“皇嫂听得懂的,要我放过江氏,取决于你愿意付出什么。”
声音温柔,却不带一丝暖意,摆明了此事他已经十分肯定,没有商量的余地。话中之意,不言自明,他就是想要她。
江容晚紧紧抿着唇,交握的十指难以抑制的抖动着。看来,她终究是逃不过此劫。
也罢了,她既做了江氏的女儿,半生的荣华皆来源于江氏,若能以此身保全江氏的基业,换得脱离深宫的机会,那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况且他从前帮过她许多,若是这样能让他满意,他与她之间的种种勾缠也可就此结束,她也不算是亏欠他。
思量过了,江容晚垂下眼帘,轻声道:“若是裕王果真能放过江氏,又能允我出宫修行,那我所拥有的,裕王若看得上眼,都尽可拿去。”
慕容景侧过脸,深深的笑意倏然漫开,蔓延到了冰冷的眼里,像火一样燃烧起来。他终是等到了他想要的答复。
不过他可比阿晚预想的要贪心多了,她的人,她的心,她的一切,他全都要。必须属于他,且只能属于他。
殿外下起了雨,先是淅淅沥沥的,随后便越来越大,雨滴砸到窗楹上,哗啦哗啦的雨声透过薄薄的碧纱窗传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