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维听了,回过味来,低着头不言语。陆耀笑了笑,又道:“昨天我到你家里去,见你们俩那眼神黏黏乎乎,有话待说不说的,若是再瞧不出什么,我这个差事也就该辞了。”
方维微笑道:“好厉害的眼睛。只是我先不要宅子,只要个准许,让我在锦衣卫狱和程若愚面谈一次。这是黄督公吩咐下来的事,还请陆指挥给安排。”
陆耀道:“既是黄督公吩咐下来的,自然是要用心办,这个不能算。”又笑道:“卢姑娘为人慷慨义气,我很喜欢。你们若是成亲,我再添一份嫁妆给她。”
方维到了家,卢玉贞过来开门。方维见她换了外袍,湿漉漉的头发披在后头,笑道:“你也是休沐了。”
卢玉贞将头发松松地挽在头上,笑道:“今天难得有空,认真洗了洗。”又问:“大人,要不要……”
方维不好意思起来,伸出左手道:“我这已是换了三四回药,就快好了。这些事情,我自己能做。”
他走进堂屋,见床上被褥都换过新的,卢玉贞的铺盖已是搬走了,心里头又有些丝丝拉拉地扯不开,叹了口气道:“这十多天,辛苦你了。”
卢玉贞在他身后笑道:“没什么,这原是我应该的。”
方维摇摇头:“这些天,我真是……许多不堪落在你眼里,你都没说什么,又连累你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安稳。”又想到件事,便笑道:“玉贞,我有个好事情要告诉你。”
卢玉贞睁大了眼睛,方维正色道:“你头先在锦衣卫监狱里边,是不是发现了一件冤案?”
她点点头,方维便走过去握着她的手道:“那件案子,快查清了。还有别的案子,也都能翻出来。玉贞,幸亏你及时发现了,你救了好多人,你知道吗?”
卢玉贞周身一震,眼神定定地看着方维,方维笑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自己说是念经礼佛,便是念到死,也没有你积的功德多。”又握着她的手,到嘴边亲了一亲,笑道:“你这样好,我都自惭形秽了,总觉得配不上你。”
卢玉贞探究地看着他,问道:“大人,是真的吗?”
方维点点头:“陆指挥跟我说的,他去查了,很快就能有个结果。”
卢玉贞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渐渐露出笑容来,低声道:“其实这些天,我一直想着那个被人弄傻了的小姑娘,觉得她实在可怜,又恨自己不让师父记下来,是不是就这样把她的生路断了,思来想去,就跟一块石头压在我心口似的。大人您这样告诉我,可真的是太好了。”又转身看见院子里的杏树,笑道:“正好大人回来了,还有件事得您帮一下手。”
方维便问:“什么事?”
卢玉贞道:“外头的杏熟了,这几天都没空摘它,竟是让鸟儿给吃了一半。”去厨房取了个围裙系在腰里,又搬了把椅子站了上去,笑道:“您在底下扶着点。”
方维嗯了一声,伸出右手扶着。黄澄澄的杏子挂了一树,卢玉贞仰头去摘,又取了两个熟透的,弯下腰递给方维道:“您先尝一尝。”
方维收在袖子里,不一会儿围裙里放满了,他就伸手过去,扶着她下来,又把刚才的杏子拿出来一个,用袖子擦了擦递给她。
卢玉贞尝了一口道:“还挺甜的,不是太酸。”又看着方维道:“你也吃啊。”
她解了围裙,把杏子倒在个小筐里,又抬起脸来,用手按了按后脖子,笑道:“刚仰着头这么久,后面还有点酸,待会再弄。”
方维见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晚霞也要退下去了,笑道:“今天天色晚了,明天一早再来罢。”
忽然,一个杏子从上边直直地掉了下来,正砸在她额头上。猝不及防被打到了,她“哎哟”一声,用手捂着,方维连忙过去看,正好是打到她额头的红记上,看不出什么,问道:“疼不疼?”
卢玉贞摇头道:“有一点儿。”
方维用手捧起她的脸来,笑道:“你别动,我给你吹一吹。”他撩了撩她额头前面的碎头发,轻轻吹了两下,见她眼睛里透着点笑意,水灵灵地看着他。
忽然,他脑子里面像是风筝呼呼啦啦断了线。
他的嘴唇印在她的红记上,很轻,蜻蜓点水的一下,她却打了个激灵,眼神追着他看。他们四目相对,他又靠近了一些,她就静静地把眼睛闭上了。
他的嘴唇落在她的额头上,眼睛上,脸颊上,渐渐向下。她的手抬了起来,放在他的腰上,将他抱紧了。
滚烫的呼吸落在彼此的脸上,什么都乱了。他的手也颤抖起来,来回抚着她的脸,忽然轻声地问道:“玉贞,我想……亲一亲。”
卢玉贞脸从耳朵后面,一点点泛起红来,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点点头。他深吸了一口气,嘴唇贴住了她的嘴唇,只是湿热地贴着。
他觉得有股热气从腹部烧起来,他想起来小时候看的乡下烧秸秆的野火,所到之处哔哔啪啪一阵乱响,风吹着野火四周乱走,什么树枝草丛,吞噬到火里头,那就没有了。
他的心快要从胸腔里头跳出去了,可是他不想停下来。他张了张嘴,含着她的嘴唇,是柔软和香甜的,带着点杏子的清香味道。他辗转地在她嘴唇上磨着,又渐渐加深。
一切都停止了。
机缘
方维和卢玉贞坐在顺天府署对过的酒楼上。卢玉贞手里拿着盖过官印的放良书,阳光透过花窗,还是有些刺眼,可是她对着这张纸左看右看,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