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济仁点点头道:“清创的事情,你也学过,每三天清理伤口,换一次药。换完了用白棉布包上,千万不能沾水。”
正说着,听见床里头方维的声音道:“我没事的。”
他们走到床边去看,方维睁开眼睛,点了点头:”歇一歇就好了,你们先回去吧。”又看了看蒋济仁道:“蒋大夫你留一下吧。”
陆耀起身告辞了,蒋济仁便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方维颤巍巍地抬起手来,右手便去左手袖子里摸。
卢玉贞会意,坐在他身边,将左手袖子里的银票拿了出来,递给蒋济仁。
蒋济仁诧异道:“这是什么?”
卢玉贞见方维想开口,便拍了拍他,摇头道:“大人,你不用说了,我来说。”又对着蒋济仁道:“师父,你夫人找了我家大人,想让我给你做妾。这是她给的。”
蒋济仁吃了一惊,看看方维,又看卢玉贞,脸红一阵白一阵,半晌才开口道:“惟时兄,这可不是我的意思。”
卢玉贞笑道:“师父,承蒙你夫人看得起我,是我不识抬举,不知好歹。我只能给你当徒弟,不能当别的了。”
方维道:“伯栋兄,你夫人也是对你一片痴情,才想了这个法子来讨你喜欢。你夫人原是个做大事的人,不懂这些儿女情长的事,也是自然。抛开这个不说,你家中有父母高堂,不能堂前尽孝,实属大大的不妥当。你看我伤到了,还有个玉贞在家里照顾我,你要是有什么事,能指望万花楼的人吗?一家人有什么说不开的,你便回去,与她好好商量,能回家去还是回家去,莫伤了夫人的心。”
蒋济仁听了,十分动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且在家里好好养着,清创的事,玉贞都会,你照她说的做就好,我担保你这只手没有大碍。”
伤疤
天渐渐黑了,卢玉贞把堂屋的灯点上,给方维把外衣脱了,看方维脸疼得煞白,又坐在他旁边,把他的手捧在手心里吹了一吹。
方维在灯光下,见她神态温柔又虔诚,不由得微笑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卢玉贞慢慢把他的手放下来,笑道:“以前我小的时候摔倒了,我娘就给我这么吹的,吹吹就不疼了。”
方维点了点头道:“好,那就吹一吹。”又自己看了看手,透着白布,有血迹渗出来,“玉贞,你不会怪我吧,刚刚说了要照顾你,自己就带着伤回来了,又要麻烦你。”
卢玉贞叹了口气道:“我是挺纳闷的,可是既然伤都伤了,也不是您有心要伤的。”她又从旁边端过来一碗粥来,笑道:“要不要喂您啊。”
方维红了脸,把头转到一边:“我只是伤在左手上,又不是全身都不能动了。”
卢玉贞嗯了一声,把碗给他放在一边,又问:“要不要换里头的衣服?头发要不要放下来?”
方维摇了摇头,笑道:“都不用,你早点回去睡吧。”
卢玉贞看他手腕子上还有些血迹,笑道:“这里还不太干净。”又端过盆热水来,将毛巾沾湿了,给他在胳膊上细细地擦。擦完了,又看了看方维,给他把脸前头的一些碎头发抿到后头去。
方维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道:“这里没什么了,你回去睡吧。”
卢玉贞看着他只是笑,又吞吞吐吐地问:“你这需要人吗,晚上起夜什么的。”
方维心里打了个突,不动声色地向后坐了坐,脸上却笑道:”不碍事的。”
卢玉贞看着他,不太放心的样子,过了一会道:“我就在隔壁,您要是叫我,就敲一敲这面墙,我睡眠浅,一准能听见。
卢玉贞一夜辗转反侧,天刚蒙蒙亮就起来了,还没来得及梳洗,听到隔壁堂屋里头有动静,连忙穿了鞋往外走。
她推门进去,见方维在床边站着。方维见到她,睁大了眼睛,脸上忽然白了,先是震惊,又是恐慌,急忙开口道:“你不要过来。”
卢玉贞停住了脚步,看着方维,又看看床上,褥子的一角掉在床底下,中间有一块她看的很分明,是湿的。
她心中一震,方维跟她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一种羞耻之极的神情,他转过头去看着地下。
镇静了一下,她咳了一声道:“没什么的,我来收拾。洗一下就没事了,夏天,干得快。”
她走上前去床上翻,把两床褥子抱了下来,又去翻被子。方维开口了,声音有点哑:“被子没事。”
她把褥子放到院子里,又回到堂屋,方维还在原地站着一动不动,她眼睛尖,已经看到他裤子湿了,硬着头皮开口道:“大人,裤子……得换一下。”
方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勉强道:“你出去吧,我会换的。”
卢玉贞心里着了急,“大人,你手不方便,你怎么换呢?要不我……”
方维的脸涨得通红,他在羞耻心面前溃不成军,忽然转过头来,吼了一声:“让你出去你就出去,听不懂吗!”
卢玉贞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想了一想,打开衣柜,给他翻出一套半新不旧的干净亵衣,放在床头,自己退出去了,关上门。
方维伸出右手下去,憋着使劲,却怎么也解不开。他喘了会气,看见窗户外头,卢玉贞坐在石头凳子上,弯着腰拿着剪刀把褥子面拆开扯下来,又去端水。
他心上涌上一股恨来,不知道是恨自己残缺的躯体,还是恨当年那个吃不上饭的世道,裤子凉了,冷飕飕地贴在腿上,他不敢动,怕磨破了,那滋味疼得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