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淮挥了挥手叫他起来,又问:“刑部和北镇抚司的堂官,都已经把今年参与录囚的犯人名单报上来了。之前让你整理这几个月上书鸣冤的人,做好了没有?”
方维点了点头道:“已经整理好了。北镇抚司那边,多半是文官同门同乡的上书,有些在狱中拖得久的,已经两三年了。刑部那边,也有些百姓托人上书的,说是滥拘滥刑,屈打成招的。我稍后便呈送给督公审阅。”
黄淮将手里的两份名单递了过来,道:“这个不急。你将这些人上书的首尾,跟这两份清单对上一对,上书鸣冤,不可不信,不可全信。”
方维便低头两手接过去了,黄淮又问道:“程若愚的家眷那边怎样了?”
方维道:“还安置得好好的。”
黄淮点了点头,“还是你机灵,在外头见到这女人,就能猜到李孚打的是这个主意。”
方维低头道:“属下愚钝,并没有猜到什么,只是见到些可疑的事,想着向督公报告而已,剩下的事务,都是东厂的兄弟们查出来的。”
黄淮打量了一下他,笑道:“用人之道,能干什么的,都不紧要,最紧要的是忠心。你参透的很快,还算是个可造之才。”
方维跪下来磕了个头:“谢谢督公赞赏。”
黄淮用手指头敲了敲桌子,淡淡地道:“程若愚那边,务必要让他将江阴县几年来向上供奉的账目吐出来,只要他肯交,就是大功一件,我可以保他不死。”
方维点了头应了,又问:“南京提督太监府里的文书账册,他们可查到什么没有?”
黄淮摇了摇头,皱着眉头道:“这倒是手里头一件着急的事。老祖宗派了人去南京接管了,我原派在他府中的人来了信报,说是北京去的人将府里头翻遍了,内帐账册什么的都不见了,府中现存白银不过百两,余下些家具、玩器,都不值什么。他们现下也在四处查探。”
他喝了口茶,又道:“原本今年公主出降,加上玉清观的整修,两样加起来总计四十多万两白银的缺口,还要着落在他们南京镇守太监府手里。圣上前些日子又说本朝开国以来的圣训、玉牒、实录,并无专门的宫殿供奉,正想着要在宫外选一处风水宝地,再建一座神御阁。内官监跟工部昨日商议了,寻了工匠粗粗估下来,也要三十五万两。因此圣上便着了急,着我们拿着高俭查问。”
方维正色道:“高俭现下神志不清,明摆着是想做一笔死账出来,把后头的人都撇干净。”
黄淮道:“正是如此。”沉吟了一会,刚要说话,有小宦官在外叫道,“圣上手谕,接旨。”
黄淮带着方维出去跪下接了手谕。方维欲要回避,黄淮摆手道:”不必了。“打开看了一看,笑道:“圣上果然等不及了,着我们立刻将高俭下锦衣卫狱,好生查问。”又指着最后一句道:“圣上还专门点了名,高俭不与热审例。”
方维道:“督公现在动手,须越快越好,省得走漏了风声,被别人抢了先。”
黄淮笑道:“我是猜测这几日就有旨意了,前天起,就叫东厂的人在高俭的别院外面看着,不叫外人进出。”又提起笔来写了个条子,用信封装了,封了蜜蜡,盖上私印,出门交给小宦官道:“立即送去北镇抚司陆指挥手上,须当面交托给他。”
黄淮与方维坐着轿子到了碧玉胡同,宅子外面已是站满了穿便服的守卫,在外逡巡,并不踏入院内,陆耀穿着一身飞鱼服,面色冷峻,站在门里,见到黄淮到了,便下台阶来拱手迎接。
方维出来伺候黄淮下轿。一时进来了,黄淮便叫人关了大门,一边看着陆耀问:“人呢?”
陆耀道:“人都在,暂时看押在一间屋子里。”
黄淮皱着眉头道:“看紧了,可别叫他们寻死。”
意外
宅子里头一片嘈杂声音,锦衣卫在院子里出出入入,不时传来瓷器坠地的叮当乱响。
陆耀笑道:“督公请上头坐。这外面大热的天,当心晒到了。”一边递过一把伞来给方维。方维打起来给黄淮遮着,陆耀便引着两人往宅子深处走。
不一会几个人进了内堂坐了,方维提起茶壶,给两人奉上茶水。陆耀站起来躬身行礼道:“接了督公的信,我立即带了十几个精干的人就过这边来了,管保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黄淮往外看了看,低声问道:“都是自己人?”
陆耀笑道:“都是我平日里带在身边的。”
黄淮喝了口茶,又问道:“刘指挥那边?”
陆耀低下头去,轻声说:“还没让他知道。”
黄淮便点了点头,又问:“查出来什么没有?”
陆耀道:“还在查,若是查到什么,我们即刻报给督公知道。”
黄淮皱着眉头:“可是要快些,又得干净,不要弄太大动静。”又道:“带我去看看人。”
十几个粗使的小火者在太阳底下用锁链扯着跪成一排,发着抖。两个锦衣卫在旁边看着。方维见了,跟陆耀指了指,陆耀便叫过蒋百户来,吩咐道:“把人带到阴凉地方墙根下面跪着去,别晒死了两个,节外生枝。”蒋百户答应着去了。
黄淮进了内堂,几个锦衣卫在门口守着,见到他们进来,齐齐跪下了。黄淮摆了摆手让他们起来,自己走进去。
屋里一股浓重的苏合香的味道,高俭在地上瘫坐着,脚被铁链拴在床上,蓬头垢面,口中呵呵有声。
金九华在旁边站着,穿一身青色贴里,也上了手铐脚镣。见他们进来,便跪下道:“参见督公,参见各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