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伸出手来,作一个延请的手势,道:“刘三哥,可否先将我们家的郎中放了,有话进来慢慢说。”
刘三眯着眼睛看了看,外面的人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都伸长了脖子盯着,“我是来给我兄弟讨公道的,也正好让诸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在这儿说就挺好。”
大小姐点点头,道,“也好,那还请先把我们的郎中放了。”
刘三走了两步,拦在前面,“我刚说了,这庸医把我兄弟治死了,我要他一命抵一命。”
郑大小姐道:“是不是我们家治死的,倒也不是你们说了算。你说你兄弟他是吃了我们家开的药死的,可有证据?”
刘三在怀里一掏,掏出张皱巴巴的药方子,向着人群挥了一挥,道:“看清了吗,这可是你们昨天开出来的方子,药也是跟着送的,方子上还盖着这郎中的私章,白纸黑字,容不得信口抵赖。”
老郎中挣扎着想爬起来,又被两个人按下去,白胡子一抖一抖:“这就是个治咳嗽的方子,怎么能吃死人!”
门中有个小厮跑了出来,弯腰向郑大小姐递了张纸。大小姐道:“我家的药房,向来是一式两份,留过底的,这是昨天令弟来瞧病的底方,我看郎中开的是甘草、杏仁、荆芥、前胡、桔梗,这几味药材,别说是用水煎服,就算是生吃两斤,也不至于有这么大的毒性。”
刘三道:“是药三分毒,毒性不毒性,我们老百姓又不懂,还不都是你们说了算,我兄弟吃了你的药死了,这是铁板钉钉!”
大小姐把底方递回去,拿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手,“令弟已经去世,他生前吃过些什么,喝过些什么,已经是死无对证。既然如此,我们就报官请仵作验看,还令弟一个公道。”
刘三怒道:“你这娘们儿好狠毒的心肠,如今这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你家家大业大有钱有势,一进衙门,还有我们这些穷老百姓说话的份?你还要把我兄弟剖心挖肝,让他死无全尸!”
他抄起棒子,周围十几个人看了这个势头,也呼啦一下涌了上来。郑家的家丁握着刀一字排开,两拨人在街心对抗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起哄:“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不好,要乱了”,楼上的金九华脸色微变,站了起来。
方维道:“金公公可方便出面?”
金九华敲敲自己的太阳穴,招手叫了外面一个佩着腰刀的小铛进来,嘱咐他叫些人过来,“便宜行事,”他犹豫一下,“先保护好郑家大小姐。”
大小姐站在家丁后面,声音依旧很淡定,“既然你不愿意仵作验看,那你兄弟究竟是怎么死的,谁也说不清楚,你不是想为他报仇吗?”
刘三道:“你说的对,死无对证,那就也许是这庸医开错药了。既然如此,我不要他的命,只要他给我兄弟在这里披麻戴孝七天,等我兄弟出殡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我不找你的麻烦就是了。”
大小姐在斗篷中把手捏紧了,“这位叶郎中从医四十载,活人无数,怎能受此奇耻大辱。人死不能复生,我家既然做善事,也愿意给你兄弟舍一口棺材,把人体面下葬了。”
刘三伸手把老郎中提了起来,“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刚在福寿里看了一副檀木板的棺材,老板要的不多,盛惠一千两,便请大小姐发些善心,怜悯下我等穷人,送他安心上路吧。”
这是明明白白的讹诈了,大小姐咬了咬牙,一口气堵在心口,打量着街上观者如堵,不乏叫好之人,思来想去,正打算打烂牙齿和血吞,忽然有个女人的声音,“这位大哥,我看你兄弟还可以救一下的。”
众人闻声望去,骡车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年轻女子,一身村妇打扮,头上是青布头巾,一丝首饰俱无,额角有一块扎眼的红记。女子叉着腰,笑嘻嘻地道:“给大家变个戏法儿,可都看着。”
趁一行人都愣在当场,女子轻飘飘地跳上车去,说时迟那时快,一脚便踢在了白布下面的要害处。只听一声嘶哑的惨叫,那白布盖着的“尸体”竟是直直的坐了起来。
凉药
这几下兔起鹘落,场面陡生变故,一时场边对峙的连同围观的人都惊得呆了。刘三率先反应过来,立即飞身上去去抓那村妇,险些抓住她的衣裙,全赖她闪身快,已是藏身到了郑家家丁的后面。死而复生的汉子一时不明所以,冲口骂了两句,忽然间觉出气氛不对,呆在当场。
骡车周围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郑大小姐待人群平静了些,抬起手指着骡车上坐着的人,缓缓道:“既是这位仁兄死而复生,我们医者父母心,实在也是替他高兴的很,不妨到里头再把把脉,看看还有什么不适,好替他去了病根。”
周围人有笑的,有骂的,有叫好的,端的是热闹非凡。刘三站在中间,脸色也有些挂不住,许久方道:“不劳费心。”他挥挥手,十几个人从人群中费力地钻了出去,一会儿不到,连同带来的骡车一同消失在街角。
街上的行人从头到尾看了场大戏,此时意犹未尽,仍在议论不止。大小姐朝外面作了一个罗圈揖,走到村妇面前道:“这位姐姐,请进来说话。”
向店内走了两步,忽然瞥见街角一直看着她的几个便服年轻后生,愣了一下,回头上前道:“承蒙督公府挂怀。可是哪位公公路过?”
那人客气地答道:“金公公就在楼上,有吩咐过。”
大小姐抬起头来,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眯起眼睛,她远远地看见了对面酒楼上站着的一个人,他轻描淡写地向她拱了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