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却让郁濯陡然伸手抵住了周鹤鸣的胸膛,一把推开人翻开身去。他已经在方才的亲昵中出了汗,水珠自鬓边淌下来,浸得他面上莹润。
他看着周鹤鸣,对周鹤鸣勾起嘴角来,在全身酥麻的浪潮里轻快舒缓地笑出声:“届时大哥到了,你还敢这么对我吗?”
郁濯笑得很慵懒,上翘眼尾蓄满了烛光下的朦胧,分明是笃定自己有了靠山,眼下正有恃无恐地招惹着周鹤鸣。
他要是有条尾巴,这会儿都该翘上天去了。
周鹤鸣哪儿能听不出郁濯话里的挑衅,烛火燃尽了,他就在昏暗里同郁濯对峙,把人摁回来时恶意地问:“那我该怎么办啊哥?”
“你!”郁濯哪儿禁得起这种侵袭,他因为这一个字心神大乱,麻劲儿要把理智彻底扑没了,他在啜泣中恨声道,“谁、谁是你哥?混账东西!我要——我要告诉你大哥!”
“那你告诉他,”周鹤鸣已经坐直了身子,吻去他眼角咸意后,吐息就紧贴在郁濯耳边,声音微哑,咬字却很清晰,“你就把事情从头到尾全告诉他,看他会不会替你做主。”
“周鹤鸣!”郁濯眸中狠意尚在凝聚就被搅散开,骂声已经彻底变了调,周鹤鸣含着他的舌尖儿,让他再难吐出一个字来,只有眼底愈积愈厚的水雾终于脱了线,彻底兜不住。
他承着吻,被泪润潮了脸。
他就忘净了那些骂人之言。
返回煊都当日也是个雨天,郁濯许久不见大哥,一进屋就将人拥了个满怀,周鹤鸣这会儿倒很规矩,他跟在郁濯后面,同郁鸿相商四日后登记大典上的行动计划。
屋内茶香缥缈,郁鸿隔着案几打量周鹤鸣。
他的确分外挺拔俊朗,这几月间个头没再往高里蹿了,但眉宇间的少年气更多转换为肃然,情绪波动中的羞赧也被从容取代。
他坐在那里,已经能够让郁鸿觉出几分安定。
郁鸿啜完热茶,望着周鹤鸣,说:“登记大典当日文武百官皆去,宣和门附近会有禁军层层把守——将军带了多少兵?”
“三千,”周鹤鸣替郁鸿满上一盏新茶,“北境战事尚在收尾,我大哥留在青州,处理战后诸多事宜。这些兵都是镇北军及抚南军旧部中的亲信和精锐,分成三批分别自曲、荣、鹭州入煊都,最迟后天就会全部抵达。”
“这些兵明面上没法跟我们一块儿走,人也没法来得太多,容易生疑,但已经足够。”周鹤鸣沉静地说,“煊都都指挥司中有谢明远协助牵制汪敬,且都指挥司职责受限,不在城内出动。煊都城中的禁军倒是有四千三百多人,可禁军大多吃闲晌,很多人连战场都没上过,平日里顶多处理些斗殴流氓,早将自己当做了军爷。”
“况且我们不是来做乱臣贼子,我们是来拨乱反正的,”郁濯帮腔补充道,“这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毕竟赵修齐在天下人眼中依旧是赵延之子,出生正统,朝野文臣就算要骂要议,我们礼成之前就动手,就没法被打成谋逆,我和云野充其量也就是择主投诚而已。”
郁鸿犹疑片刻,说:“可若最终不成”
“我们此行还带了些阴火,”周鹤鸣同郁濯对视一眼,向大哥细细解释了这新奇玩意儿,安慰道,“阴火威力巨大,我们不会轻易使用,毕竟两方对冲,伤的也都是大梁子民。但如果被逼至绝路,它就是反败为胜的保底招数,我定然护得清雎周全,请兄长放心。”
屋外风啸雨嘈,屋内阒然静默,半晌,郁鸿将两人的手都握过来,拢在了一起。
他说:“万事顺遂,功成身退。”
他顿了顿,又说:“阿濯,我很欢喜。”
今晨雨停,桑子茗小院中的竹叶终于摆脱湿透时候的低垂,被风翻起了小浪。
玉尺已经长成了一只毛软蓬松的漂亮白猫,最喜欢在玉奇膝盖上翻过肚皮,它的爪子懒恹恹地荡在衣襟处,勾松了领口。
“明日就是登基大典。”桑子茗给他搭脉,拖着腮帮子偏头看人,问,“你又要去光着脚跳祭天之舞吗?”
玉奇在入堂凉风中捏住软乎乎的猫爪,垂眸间应道:“这种时候,我就会被需要。”
“我觉得这位大殿下实在自相矛盾,”桑子茗立刻坐直身子,颇为不忿道,“他既将你奉为菩萨神使,要将你高高地捧在天人之间,却又在你身上安置茍且,把你摁到污泥中去,简直是行为颠乱、罔顾礼法!”
桑子茗这番话将他自己说得渐趋激动,至音落时已经拍案而起,耳下银铃乱晃,霎时比檐下滴水声更清越,他直截了当道:“玉奇,他真不是个东西!”
玉奇哑然失笑,他将玉尺放到氍毹上,神色温和道:“你是站在常人的角度替我鸣不平,若你只将我看做是大梁神子”
“可你首先得是人,”桑子茗打断他的话,翻腕捏住玉奇的手腕,说,“你的脉象与体温均与人无异,也会受伤、染病或者流血,神子不会有病痛,更没有喜怒哀乐,你并非无悲无喜——你每每聊到宫中事,总显得难过,可你见到玉尺,又很欢喜。”
桑子茗一字一顿地陈述道:“你首先得是人——你分明是个人。”
人。
玉奇一时怔然,觉得胸中郁结被霎时扫荡一空,却又好像被同种无形的东西填满。可玉奇不知道这是什么,他沉默了半晌,只说:“嗯。”
桑子茗握着他的手没有松开,更热的掌心温度渗透过来,玉奇低垂着眼,没有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