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允材慌忙跪下来,磕头颤声道,“千万谨言慎行。”
仪灵那双总是水光潋滟的眸子也稍显寂寥了,她屏退了屋内的宫婢,忽的蹲下身来,犹疑间轻声问:“你的钱还没攒够吗?”
允材猛地抬头,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仪灵葱白的手在地上划着圈,撇嘴小小声抱怨道:“其实陛下也没有很好他最爱叫我跪在这上头,狗似的爬,我的膝盖都青了。”
她揪一把氍毹,说:“腿上也扎得尽是印子。”
“够了。”允材再听不下去,他竟然胆大包天地攥住了仪灵的手,整颗心跳得像快跃出胸膛。
允材想,仪灵的手原来这样细,这样软和。
就这一次,再多握一会儿吧。
他的声音也像是快要飞起来一般,还好屋内摇晃的薄纱拢着他的话。
允材喉头哽塞,尽量温声道:“钱攒够了。”
——《大梁律》,若有国丧,后宫妃嫔守孝三年,非有子者,皆令出焉。
审问之人踩着个截血肉模糊的东西,那是允材的一截断指。
血腥味太重了,漫延得又快,离得近的几个文官已经不住干呕起来。
审问之人蹲下身来,用一节鞭子挑起允材的脸,倏然想到了新的关窍:“此次冬祭,陛下仅带仪灵一位宫妃,莫非”
允材死水潭一般的眼珠忽然转动了半寸。
审问之人像是嗅着了腐肉味的秃鹫,兴奋道:“你同她里应外合!难怪难怪,那松醪本就将由她亲自喂入陛下口中,若非陛下一时兴起——天命在此,尔等蝼蚁刍狗,如何敢这般造次!”
“不”允材说话间,嘴里汩汩涌出血来,他需要将每个字都嚼得很慢,“此事、皆由我一人所为。宫妃她、她并不知情。”
他从不知道仪灵会来。
冬祭之前,隆安帝身体抱恙,已经冷落这位小妃子许久了。仪灵入宫不久,出生又不好,位份自然也是很低下的。隆安帝带谁来,都不该带仪灵。
无论如何,也轮不上她的。这本也是允材挑着冬祭动手的重要缘由。
祭天仪典须得提前准备宴席酒菜,这是份山间做活的苦差事,允材主动请缨,两日前便顺利抵达天地坛祭场了。
隆安帝的帐幕拉得那样严,后厨的浓烟呛得他直咳嗽,他没几天可活了,哪儿还有心思打听其他。
允材算宫中半个老人了,将那松醪递给小太监时,并无人起疑。
验毒的银针也是他早做过手脚的,不会显示异色。
仪灵是他意料之外的变数。
那杯为放心上人重获自由的酒,却最终亲自将她推入了黄泉。
允材伏在地上,已如灯焰残芯,他的命也要熄灭在这里了——尽管他从踏入天地坛的那一刻起便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他忽尔茫茫然地想,是天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