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濯玩味一笑,追着问道:“你想说我同他私交甚密?那怎的不见他那日出来拜会诸位——他可连再露面都不愿意,急匆匆便走了,摆明了不想同我沾边。”
周鹤鸣并不接话。
郁濯瑕整以待,挑着一双含情目瞧着对方。他好似占尽了理由,却总搀杂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假意虚情,真假混沌难以辨认,倒显得周鹤鸣理亏了。
周鹤鸣心下微乱,郁濯不打算把人逼急了,他主动开口:“这事儿算是解释清楚了。至于你心上人嘛,我想想从哪儿开始讲”
林中突然起了风,吹得雪落尘扬,雪雾腾升之间,好似重迭诡影般围了上来,郁濯以帕掩住口鼻,正要继续,倏忽睁大了眼——
一只锋利箭镞破开弥散白雾,直直冲他眉心而来!
逗弄
这箭的速度极快,转瞬便要到郁濯眼前。
郁濯的帕子此刻掩着口鼻,短匕来不及出袖,只好后仰抬手去避,他没等来钻心疼痛,却听见劈砍物什发出的刺耳嘈响。
紧接着是很轻的坠地声。
郁濯睁眼去瞧,周鹤鸣的弯刀不知何时出了鞘,地上躺着两截断箭,箭头耷拉着,颓然戳到了雪泥里。
他反应迅速到骇然,好似早就将这动作演练过千百遍,竟然生生将这偷袭的流矢削落了。
周鹤鸣一把将刀摁回鞘中,抬手搭弓指向来箭方位,厉声道:“出来!”
莽林之中枯枝轻响,落雪之间,钻出个十来岁的半大少年。
这少年容貌昳丽,面上神色张扬,丝毫不显畏惧,周鹤鸣一愣,指间弓弦已经松了下去,愕然道:“星津?”
此乃卫东侯元阳平的幼子元星津,今年方才十五岁。
元家原本世代驻守北境,但自隆安帝继位不久,元家便被改封了卫东侯,奉命往云州管理海患倭寇纷扰,日子比起对抗朔北十二部时清闲富庶许多,这些年下来,怕是早将爪子都泡酥了。
现任卫东侯元阳平,听闻便是个撑不起事儿的。说好听些是老好人,说直白些便是软骨头,养出的一溜儿子也大多平庸,惟有这老来所得的幼子元星津颇不服管教,性格傲慢骄纵,倒很有几分元家祖上驻守北境时期的锋芒。
元星津瞧见了周鹤鸣,唇红齿白的面上立刻绽开一个笑来,神色欣喜道:“周将军!好久不见!”
“老头子不肯让我到青州找你去,还好这次冬祭我软磨硬泡,他可算放我来了。”元星津便收着弓边往前迈步子,压根没往郁濯那儿瞧,他一双眼睛只盯着周鹤鸣,脸上丝毫没有被抓包的愧疚窘迫,反而颇为得意道,“他要还不放我来,我便将他夜入酒肆青楼的事情跟每位小娘都好好说道一番,叫他十天半月不得安生!”
周鹤鸣哑然,元星津更走近了一点,仰头看他,问:“我爹整天忧心他后院起火——周将军,你成了这亲,脸上也瞧不见喜色,看来成亲的确不是件好”
这话猝然被咬在舌尖,元星津猛一偏头闪身,可惜还是晚了一点,冰冷箭头擦着他的脸,生生割开一条血线,继而深深钉入树干,枯枝上积雪抖落大半。
元星津心下满是不可思议,同周鹤鸣一起猛地扭头,却双双正对上郁濯含笑玩味的表情。
郁濯松开了搭弓的手,修长指尖凝着冷白色,他微微颔首,颇为诚恳道:“抱歉,射偏了。在下箭术实在不佳。”
郁濯又将视线转向周鹤鸣,目光里层层染着柔情,爱侣一般温声和煦地唤他:“云野,这位是谁,不同我介绍一下吗?”
“郁二!你连我都不知道吗?”元星津揩着颊上血,面色难看道,“我乃元星津,卫东侯幼子。”
这人方才分明是故意的!
“失敬,”郁濯笑眯眯地骑在马背上看他,乌骓踏雪走了几步,正巧停在周鹤鸣身旁,郁濯故作惊讶道,“原来是元小世子。元家久无功绩建树,已经许久不入煊都,难免叫人记不住——我还以为小世子尚在襁褓中呢。”
“你!”元星津气急败坏,指着郁濯就骂,丝毫不掩饰眸中鄙夷,“你这人行事腌臜,你在宁州干的那些混账事,我早打听清楚了。你这样的人,分明、分明丝毫配不上周将军!”
郁濯饶有兴致,问:“那你说说看,什么样的才能配得上他?”
元星津忽然哑巴了。
他良久不说话,只拿余光小心翼翼地瞥周鹤鸣,半晌才发出点细如蚊蝇的动静来:“周将军替我大梁悍守北境,击杀朔北十二部强敌,同他结为夫妻的,合该也是这样一位赤子纯心、有胆有谋之人——最好是日后能心甘情愿陪着他一同回青州守北境的。”
郁濯眼见他憋得面红耳赤,说话间声音愈小,竟是连面上渗着的血也顾不上了,倏的福至心灵,明白了过来。
元星津对周鹤鸣怀着爱慕之心。
这一脸少年怀春愤懑不平的模样委实太有趣,郁濯看得玩性大发,正巧他眼下心情不错,干脆拽着周鹤鸣一同下了马,凑到元星津跟前儿,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道:“说得有几分道理。”
元星津一怔。
“可配不配得上,哪儿是我说了算呢?”郁濯开始煽风点火,“这婚是皇上亲自赐的,人是小将军亲自娶的。我同他早已拜完堂入了洞房,周公之礼翻来覆去行了不知多少遍——你既对我如此关切,应当知道我爱玩儿,总耐不住想偷腥。可我才刚到青楼呢,小将军就迫不及待追来了,你说气不气?”
元星津年纪小,哪儿听过这样赤条条的污言秽语,登时红到了耳根子,他连忙要去捂,可郁濯没打算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