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俩不过头一天见面,他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方才的心思已经被打散得七七八八,左右不急在这几日,棋还是慢慢下着最为稳妥。
他颓然回了屋把外袍丢给米酒,在潦草地穿好喜服时,郁濯忽然福至心灵。
这姓周是不是在透过他想着别的什么人?
那头周鹤鸣心烦意乱地回了宴席,他如今成了煊都新贵,来参宴的宾客众多,大堂内觥筹交错贺声连连。
周鹤鸣生着闷气,无心再思索是谁来给他祝的酒,凡有人敬,他就喝,徐慎之劝他也不听,直直喝到皓月当空,醉倒在桌上才罢休。
奇宏要扶着他回房,几个有意相交的煊都纨绔就跟上来,嘴上吵嚷着要闹洞房,周鹤鸣没半分这心思,挥手打发他们走,却终是被好几个人簇拥着到了新房门口。
他瞧着那屋内透出的暖黄,知道郁濯就坐在床榻边等着他,周鹤鸣被烈酒麻痹的脑袋终于后知后觉地清醒一瞬。
这个洞房要怎么闹——貌不合神也离,改明儿让整个煊都都看他俩的笑话吗?
周鹤鸣觉察到这一事实,可惜他已经被灌得身心都迟缓,他想要去推门,又想到该先把起哄的人劝走,一时宕机,怔怔地立在原地。
只听“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周鹤鸣睁着朦朦胧胧的醉眼,只晃上一眼,就移不开了。
多日积攒的委屈喷薄而出,他踉踉跄跄朝那人走去,想要伸手抱他,却又没那胆子,好像眼前的人是伸手一掬就会碎掉的水中月。
他纠结中被那人捉住了手,朦朦胧胧间听见几句话,就被拉着入了温暖的喜房,到了四下无人时,他终于神色微红地唤了一声“阿涟”。
郁濯关门的动作顿了顿,今日的疑虑霎时水落石出。
他在心底嗤笑一声,心道还真是人人都爱郁涟,在岭南如此,到了煊都居然也如此,周鹤鸣常年待在青州,可曾见过郁涟哪怕一面?凭着些好传言就能这样春心暗许,未免太荒谬了。
可偏偏同周鹤鸣成亲的不是郁涟,而是他郁濯。
这副漂亮皮囊下的烂骨脏心,靠满腹的仇恨才能活着,哪有心思同他儿女情长。
可这不妨碍他给自己找点乐子玩一玩。
郁濯恶劣的心思上来了,他关好门,把漫天的风雪都挡在外头,牵了周鹤鸣的手到床榻边,明知周鹤鸣认错人,却在这囿小小的天地里温声问他:“小将军,可是心悦我许久了?”
琉璃昏黄映出他眼底层层迭迭的笑意,一双含情目又乖又柔,几乎让周鹤鸣看呆了。
少年将军耳根红得快要淌出血来,不知是醉得还是羞的,小心翼翼“嗯”了一声。
郁濯就又笑了,周鹤鸣痴痴地看着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把郁濯的手拢在自己温暖干燥的手心里,闷闷地问:“阿涟,我可以抱你吗?”
“只是想抱?”
这几个字浸满了喑哑的暧|昧,轻若游丝的吐息拂过周鹤鸣脖颈间,激得周鹤鸣眼尾发红,可他仍惦记着这是自己和“郁涟”的第一次独处,有些委屈克制地“嗯”了一声。
郁濯简直想要拍手叫好了,周鹤鸣今晚一幅情根深种的样子,却连人也分不清,喝醉了就紧着一具皮囊吐露真心,实在可笑。
他温声细语地对着周鹤鸣循循善诱:“小将军,我们还可以做些别的。”
周鹤鸣的呼吸骤然急促了几分。
郁濯托住下巴对着他笑,起身倒了两杯酒,递了其中一杯给周鹤鸣:“在那之前,你我还得共饮一杯合卺酒。”
周鹤鸣晃晃脑袋伸手推开:“不喝了,阿涟。”
“那可不行,”郁濯手心摩挲着周鹤鸣的腕骨,把人给摸乖顺了,方又举着那杯合卺酒递到他嘴边,哄着他喝下,“小将军,喝完这杯酒,才算是正式成了亲。”
谁知就是这句话让周鹤鸣陡然醒转过来,他猛地推开郁濯,酒液在猝不及防的推搡间洒出大半,好似兜头浇到周鹤鸣心头的凉水。
今日同他成亲的,不是郁涟。
郁濯定定看着他,突然仰着脖子饮尽了自己的那杯,就翻身将周鹤鸣直直扑倒在床上,慢条斯理地问他:“真就这么讨厌我?”
周鹤鸣不吭声,他急于推开郁濯,可惜喝了太多酒,早已脱力,又被郁濯牵制住手腕,一张俊脸早浸满了绯色,好几下都没能挣脱开。
郁濯定定看着周鹤鸣焦躁厌恶的神色,突然笑起来:“小将军,我们不过被拴在一块儿,各取所需罢了。”
周鹤鸣一怔,猛地发力,起身低头立在床帐前,鹰隼一样的眼睛狠狠咬住了郁濯。
“这就又生气了?你可以将我当成他,只是——”郁濯单臂屈肘撑在榻上,别有深意地咀嚼了这句话,他另一手指腹滑过右眼下小痣,换成个柔情蜜意委委屈屈的调子,“我究竟哪里不如舍弟?”
他一字一顿,毫不畏惧地正视周鹤鸣的眼睛:“你说出来,我定分毫不改。”
恩威
郁濯说完这通混账话,就眯着眼睛半仰躺在榻上懒散地笑起来,压根儿没指望周鹤鸣回话。
可是周鹤鸣开口了。
周鹤鸣酒劲早散干净了,他看着郁濯,也一字一句道:“你和他虽然一母同胞,可是他谦恭儒雅,温文有礼,待素不相识的平民百姓都很好;你却不然,你草菅人命,横行霸道,品性恶劣,为人做事均是两面三刀,半分也比不上他。”
郁濯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
周鹤鸣没再停留,径自转身离开了,身影很快吞没在呜咽的寒风里。